不过他不关心照片是谁,他只关心眼前仰着脑袋的小同学。
“陶企安……”左忘犹豫了一秒,终究还是没有在后面加上“小同学”或者“小朋友”,然而,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秒,贺晚帮他加上了——
“小朋友,你手里的是什么啊?”
左忘:“……?”
“拍立得。”陶企安一字一顿的说。
贺晚重复了一遍,眼睛亮的像五百瓦灯泡。
左忘不知道贺晚怎么突然对拍立得感兴趣了,投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没什么。”贺晚摇摇头,蹲下来问陶企安:“你们学校组织来海洋馆吗?”
陶企安点点头,指着后面的梦幻美丽的海月水母,“我最喜欢水母。”
贺晚扭头看了一眼,搞不懂这像幽灵一样的东西有什么好喜欢的,但他面色不改,“我也最喜欢水母。”
左忘内心:“……”
这人是刚知道这种生物叫水母吧。
但不得不说贺晚这一招对付小孩子很管用,陶企安很快就把贺晚列入了自己的“好朋友”阵营,拉着他开始细数水母大家族的族谱。
“哥哥,你看这个蛋黄水母我上次来的时候没有见到,不过这次见到了!”
“哥哥,幽冥黄金水母!和刚才看的大西洋海刺水母颜色好像!”
“狮……哥哥,这个字怎么读啊?”
贺晚没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个笔画十八画的字怎么读。
等一圈看完,左忘和贺晚身后多了四个小尾巴——陶企安和他的小同学。
至于其他三个同学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怎么冒出来的,贺晚通通不知,因为全程他都在和陶企安小同学讨论水母——鬼知道为什么他都这样认真刻苦了,最后还是一个水母名字都没记住。
所以当陶企安一双大眼睛看过来问“哥哥,刚才那些水母你最喜欢哪个”的时候,贺晚内心奔腾过一万头梅花鹿。
他费力的扯起两边嘴角,眼角向下弯,眼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左忘处瞟。
左忘无奈,脸凑近贺晚,装作无意擦过。
“对!”贺晚的嘴角都快和下弯的眼角碰上了,“没错,就是赤月水母!陶小同学,你呢?”
陶企安没觉得有哪儿不对,认真地说:“我喜欢咖啡黄金水母,它们看起来像咖啡糖。还有,哥哥,你能不能不叫我小同学了,我已经四年级了。”
大概所有小孩都不喜欢别人说他们小——尽管事实就是他们还小。
但贺晚答应了,还郑重其事地叫了一声“陶同学”。
陶企安高兴了,拉着贺晚要去数鱼的族谱。
贺晚一听一个头变两个大,连忙摆手,并把身后一直观戏的左忘推了出去:“这个哥哥可喜欢鱼了,大鱼小鱼,红鱼绿鱼,鲤鱼鲫鱼他都喜欢。”
左忘眼神幽怨:“这里没有鲤鱼,也没有鲫鱼。”
贺晚继续把左忘往前推:“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个‘li’哪个‘ji’?”他指着玻璃后面游过去的一条丑兮兮的鱼:“你怎么知道它就不叫li鱼?同音不同字的多了去了。”
左忘彻底被贺晚这歪理邪说整无语了,无语的间隙,陶企安已经开始新一轮数族谱了。
左忘全程表情都很麻木,他不喜欢和小孩打交道,特别是比唐眠年纪还小的小孩。
但海洋馆里光线暗,加上左忘比陶企安高出太多,陶同学并没有看到左忘的表情,一直拉着他数鱼。
虽然左忘不会像贺晚一样殷切的和陶企安讨论哪条鱼花纹好看,哪条鱼看起来就不聪明,但当问到喜欢哪种鱼时,他总能说出一串拗口的名字。
“我也觉得!”陶企安兴高采烈的赞同左忘的看法,接着就被老师喊集合去三层看美人鱼表演了。
“哥哥拜拜!”陶企安朝左忘挥挥手,又朝左忘身后的贺晚挥挥手:“哥哥再见!”一点都不厚此薄彼,一碗水端的水平。
“要不要跟上去?”贺晚手插着兜问左忘。
刚说完就感觉周围投来了异样的目光,贺晚连忙把手取出来,站的笔直,装作遵纪守法好公民。
可还没等他们追上去,就踏入了下一个场景。
贺晚踏出去的脚还没收回来,下一秒就撞上了墙。
“我……眼冒金星原来不是骗人的啊……”
左忘看着撞得脚下踉跄的贺晚,犹豫了一秒,还是伸手扶了一把。
“我……这哪儿啊?”
“学校。”
他们现在在一面窗子一面教室的走廊上。
“快快快躲起来。”贺晚说着就拉左忘往角落里走,因为上次的经历,他对学校这种地方有心理阴影。
左忘被贺晚直接攥住了手腕,攥得有些疼,他心情不大好:“隐身。”
贺晚一拍脑门,立马把聚灵佩的珠子拨到底卡住暗扣。
两人就这么水灵灵的人间蒸发了,不过这会儿是上课时间,走廊上没人。
左忘看了眼窗外,东边一抹金光正冲破云层。
“里面是关了一屋子苍蝇?”贺晚皱着眉指指教室。
一间教室其实还达不到这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环绕立体的嗡嗡声,但这一层教室似乎都是这样。
两只鬼走进贺晚刚指的那一间教室,教室前后门大敞着,窗户也都开着,学生有些站着有些坐着,没有摇头晃脑,一个比一个精神。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他们从后门进的,一进门就听见最后一排靠门一男生冷不防喊了这么一句,像英勇赴死的壮士临行前喊誓言一样。
紧接着他就没了那股豪情壮志,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继续背下面的内容。
每个学生桌面上都堆着厚厚一摞书,但又不会挡住脸。
左忘倚在门框上,让贺晚去找陶企安。
“那你呢?”
“我休息会儿,刚被小时候的陶企安吵的头疼。”左忘说着还伸出一只手按太阳穴。
“……跟唐眠一样吵。”这句声音很小,贺晚没听清。
左忘见贺晚没动,放下了手,“是你自己非要跟进来的。”
——那你就得发挥点作用。
贺晚沉默了零点一秒,张开嘴笑出一个长方形,这是他刚才在海洋馆里跟一条丑鱼学的,名字没记住,但他觉得这么笑显得很有感染力——但他不知道,这个笑放他脸上就显得智商和鱼一样。
笑完他就挨行挨列找陶企安去了。
刚才英勇赴死的那个同学突然唰一下站起来了,捧着书离开座位到教室后面去了,左忘白捡一张椅子坐下来了。
“高三.3班张”
张后面那个字写的龙飞凤舞的,左忘没认出来。
高三了,这次的进程有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