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历经了……我的一生。”
“我们看到了你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
原本不该在魂灵面前提及他们凡尘的死亡,可眼前这位不是普通魂灵,而且……
“可我们被你织造的魇界牵引着看完了你的一生,却没有看到你的执念。”
“我的执念?”陶企安顿了顿,“你是想问我的执念是什么?”
聪明人一点就通。
“可我也不知道我的执念是什么。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未竟之事,也没有临到生命最后一刻而放不下的事。我这一生过得很知足,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连累了我妈妈,还有我身边的人。”
“或许,我这一生就是遗憾,是执念。”
陶企安说着遗憾,可却半分不见遗憾。
左忘愣住了,如果说一生都是执念,那这渡灵怎么渡?
“渡灵师大人,如果渡不过去会怎么样?”
“渡灵一共渡三次,如果三次之后还是过不了,那就……留在冥界。”
“这样啊。”陶企安神色如常,好像刚才听见的不是冥界关乎生死轮回的规矩,而是小学生守则中打架会受到什么处罚。
“留在冥界也挺好的。”
他抿唇轻笑着,带着几分俏皮。
左忘几乎在他刚说完的瞬间就转头看向了贺晚——下意识的,只是记得以前贺晚也这么说过。
贺晚对上那道目光,走过去揽上左忘的肩,冲着陶企安说:“同道中人呀。我也觉得这冥界不错,待在这儿年龄不长,容貌不变,‘上面’五脏六腑出了什么问题,到这儿也都好了,还能吸吸这天地怨气和阴间之灵,远离红尘俗世,超脱……”
左忘听着听着感觉有些不对劲,转头看贺晚。
贺晚立马噤声。
正好有个鬼差从奈何桥那边回来了,左忘让鬼差带陶企安去喝孟婆汤,过奈何桥。
陶企安走了,贺晚却再继续说:“要是在冥界魂飞魄散了,那就再也没有轮回那套说法了,天地间消散的彻彻底底。”
“你怕?”
“我怕。”
我怕你会消散得彻彻底底。
左忘觉得肩头有些沉,对方的目光太过炽热,隐隐带着点悲凉与不舍。
这个氛围有些黏腻暧昧,左忘将目光投向远处浓雾笼罩的忘川河,拍开了贺晚的手臂。
左忘抬头看了眼天——仍旧是暗幽幽的,深蓝中泛抹青又泛抹紫。
“天晚了,回去吧,明天再渡。”
“收工!”贺晚走在后边,三步并作两步跟上来,“晚上想吃什么?茭白虾?拔丝地瓜?糖醋里脊?板栗烧鸡?肉末茄子?哎,厨房里好像没茄子了,也没有板栗,要不你先回去,我去买些菜。”
左忘克制了好一会,才没说出“我和你一起去”。
“好。”
他们在魇界里逗留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唐眠怎么样了,药有没有偷偷倒掉,吃饭是怎么解决的。
幽冥谷的天色比冥界其他地方更暗。
左忘在林中穿梭,拐了几道弯,到了院外。
突然,他的脚步顿住了。
院门大开着,两列黑红衣袍的鬼持刀立在门前,铁质面具下只露出眼睛。
左忘认得这副装扮,索魂司的人。
来者不善,不知唐眠有没有事。
他面色不改,迈着温稳的步子上前,“各位,有何贵干?”
语气冷得能赶得上十月霜。
领头一个收了刀,朝左忘作了个揖,“左大人,奉上头命令,来办差。”
“我徒弟呢?”
“不知,院子我们没进。”
左忘往院内看了一眼,石桌上还放着两包没拆的点心。
“办什么差?”
“幽冥谷,您这院子里有外人出入。”
左忘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总会来。可总殿一般也不会插手这类事,怎么这次搞这么大阵仗……就为一个贺晚?
犯得着吗?
这是觉得他为了护贺晚会和索魂司的人动手,还是……知道贺晚有灵力,而且不低?
左忘微眯起眼,想到了之前魇界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鬼……
果然,蓄谋。
暗网的那帮这属于借刀杀人?
“一个渡不过去的魂灵而已,冥界遍地都是,何必各位如此兴师动众。”
“我们只是奉命办事,上面让我们把人带回去,其余的,劳烦左大人自己跟钺坤大人说。”
戴着面具,左忘对不上这是索魂司哪号人物,但能感觉到,这位不好对付。
“我要是不交呢?”
“……什么?”领头的好像没想到左忘会这么回答。
“我说,我不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