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欠你一声道别,以后……可能也来不及说。所有的遗憾和回忆都留给我吧……”
贺晚呆呆坐了半个多钟头,才起身重新躺回床上,将自己用毛毯裹紧,好像这样就能隔绝所有不甘和不舍。
无声的黑暗里,左忘的眼睫扇动了两下,然后重归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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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们告别褚南倾,走到外面的梧桐道上。
两边梧桐都是半死不活的,树干并不粗壮,唐眠胳膊环个圈能圈住好几棵。初秋,树上叶子还是绿的,但隐隐有些蔫枯的迹象。
“师父,我们去哪儿?”
“阜原。”
“阜原?这里是青城,这两地差着三百多公里呢!我们……飞过去?”
“这里是魇界,画张符就行了。”
只要知道要去哪儿,一张符就能送到。
左忘刚掏出张黄表纸要画符,却想起了什么,斜眸看了眼徒弟:“干活。”
唐眠立马支棱了起来。
这就像课堂上老师突然点名回答问题,问的还是那种很久之前学的。
唐眠:“……”
我能说我这题我不会吗……
看着自家师父那冷峻,不,冷酷的脸,答案显然是不能。
唐眠硬着头皮接过黄表纸,大脑里呼啦啦闪过一串符咒画法。
其实各种用途的符咒画法都有相通之处,有些长得很像的符作用可能完全不同。
唐眠催动灵力让黄表纸悬在面前,然后伸出手指隔空开始画,从记忆里零散的几个符样中东拼西凑凑出一张符。
左忘看着唐眠那弯弯绕绕毫无章法的符,嘴角抽搐了一下,可还没等他阻止,唐眠就画完了。
画完最后一笔,那张符萤火般亮起来,但应该出现的传送门并没有出现,符纸越来越亮,倏然一闪,接着空中一声巨响,天边燃起一朵绚烂的烟花。
唐眠:“……”
左忘:“……出去别说你是我徒弟。”
丢不起这人。
“师父,我——”
砰——
又一朵烟花炸在了眼前。
唐眠一阵耳鸣,大脑被震懵了,连眼前是黑是白都分不清了,唯一的念头是——这下完了。
站在唐眠对面的左忘也在烟花绽放范围里,他没想到自己徒弟这么不靠谱,一时没留神也被炸到了,脑袋嗡嗡的,旁边好像有人在说话,但听不清说的什么。
早知道画个传送符能画成这样,应该先套一身盔甲再让他画符的,不,就不应该让他画符。
可毕竟是自己徒弟,这个样子以后怎么传承自己的衣钵?
所以这是脑子不好还是天赋太过平庸?当初自己学这些也没这么难,看一遍也就会了啊。
要不去找寒青沫开几副治脑子的药?还是去找醴禁鬼买提升灵力的药方?
左忘耳边像放了两个轰鸣的发动机,轰隆隆响个不停,脑子却也没停转,一心想着怎么让唐眠顺利出师。
左忘摒除外界专心思考的时候,贺晚挥手散开烟花炸开后余下的灰尘,心沉了下去。
“左忘?”贺晚又喊了一声。
还是没反应。
贺晚伸手在左忘面前挥了挥,左忘转过来,一脸茫然。
完了。
“唐眠?”贺晚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没有反应。
左忘当即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攥紧的拳头咯咯作响,可惜唐眠听不到。
唐眠欲哭无泪,不明白一个小小的烟花怎么能威力如此巨大。炸了自己也就算了,还把师父连带着一块儿炸了。
他心里着急,嘴里不停喊着“师父”,可惜左忘听不到。
左忘现在只想打人。
但他忍住了,玄铁扇抽到一半又塞了回去。
左忘要拿黄表纸,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手腕被贺晚死死拽着,贺晚说些什么完全听不见,他又不会唇语,犹豫了两秒,“你别说了,我听不见。”
唐眠在一旁快哭了。
可贺晚还是再说,不停得说,像疯了一般。
恍惚中,他明白了什么。
他用空出来的手附上贺晚那青筋凸现的手,“暂时性的,唐眠画的符不会那么厉害的。”
贺晚安静下来了,手却拽得更紧了。
左忘挣了两下没挣开,没办法,只好用左手掏出一张黄表纸,“我左手画不好符。”
贺晚这才松开手。
左忘拍了拍唐眠鸡窝似的脑袋,轻轻摇了摇头,做了个口型:没事。
唐眠更想哭了。
左忘画了到符扔向空中,眼前出现一道门,传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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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远山近野,白墙黛瓦,连边缘发黄的树叶都变成了苍绿色。
顺着之前走过的路,三人很快就到了齐家。
但齐家和他们被扔到青城前完全不一样了。白墙黛瓦依旧,却不见半分人气。古旧的大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铁锁,墙角野草遍生,一丛一丛长得有半人高,像是知道这里没人打理便肆意鸠占鹊巢。
这是时间又乱序了?
左忘画了张符贴在那生锈的锁上,这锁可能连内里都锈住了,半晌才打开,砸到地上。
大门上附着一层灰土,还吊着几根蛛丝,左忘实在不想推门。
正犹豫着,门嘎吱一声开了条缝。
这门是铁铸的,风根本吹不动,何况,这会儿没风。
左忘伸手护住身后的唐眠的贺晚,向后退了一步。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贺晚却怔怔盯着左忘看,不着痕迹地笑了。
左忘没看到贺晚那隐秘的笑,他紧盯着落了锁的门,另一只手按着玄铁扇。
紧接着,两扇门伴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嘎吱声缓缓向两边打开,露出的院子,杂草丛生,一片颓败,却没有人。
无人开门?
左忘风驰电掣抽出玄铁扇,他可不信有什么灵异事件。
一阵风从远处刮来,掠过玄铁扇,卷进了院内。
左忘听见了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有风掀起衣摆的声音。
——有人过来了。
却没有听到一丝一毫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