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的清晨与其他时间段没什么不同,天色还是那般暗沉的模样,忘川河上仍笼着浓重的雾气。
一棵高耸入云的槐树背后藏着一家小茶馆,清清幽幽的。
左忘倚在二楼的栏杆处,手里把玩着一茶盏。
坐在这里,能看到下面街上的行人,有些行色匆匆,有些慢慢悠悠。
其实也不是人,行走在这冥界的,有魂灵,有鬼灵,有冥鬼,唯独没有人。
有时候,左忘想,其实这么一直待在冥界挺好的,不进轮回,不去惹凡世的尘缘,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左大人好兴致!”贺晚拎着两壶酒优哉游哉地上楼。
楼梯的木板被踩得吱呀吱呀乱响。
左忘没回头,听见这声音就烦。
有些魂灵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
贺晚似乎没看懂左忘不欢迎的态度,把酒往小矮桌上一放,坐在了昨晚对面。
“左大人,这是秘色瓷吧,好东西。”
左忘低头看自己手中的茶盏,釉色天青,千峰翠色,乍看上去确实不是凡品。
“能流落到这儿的,哪会是真品。”
“说不定呢。”贺晚翻了桌边的两个茶盏,倒了酒。
松雪酿。
带着抹淡淡的松香。
很奇怪,那天在酒楼喝这酒时,左忘除了微微辛辣什么都没尝出来,今日隔了数尺,却能闻到那淡淡的松香。
因为今日有风吧。左忘想。
青绿色的酒水配上天青色的茶盏,倒是分外好看。
“你怎么找到的?”左忘没问贺晚来干什么,因为相比于对方的目的,这人有多大的本事更叫他好奇。
一个初入冥界的魂灵,人生地不熟的,竟然能找到一个渡灵师在哪儿。
而且这茶楼还挺偏僻,至少和贺晚住的那家酒楼离的挺远。
“非也非也,我只是来这茶楼听话本,恰好遇到了渡灵师大人。”
左忘睨着松雪酿的酒壶:“带酒来茶楼?”
贺晚眼角绽开,“重点不在于喝什么,而在于茶楼这清净雅致的氛围。”
左忘:“……”
左忘低着头倒茶,“我那徒弟暂时还进不了魇界,渡灵估计得还耽搁几天。”
“进不了魇界是指……?”
“渡灵师这行不是想入就能入的,渡灵师分两种,一种是冥界本来就存在的冥鬼,他们进魇界自然没什么事;还有一种就是我和唐眠这种魂灵转成的鬼灵,会受到魇界反噬,因此很挑体质,体质不同,反噬程度不同。”
贺晚是个聪明的,左忘没说完,就已经猜出来后文,“所以你那徒弟是受了反噬?”
左忘不说话,只是重新往茶盏里倒了茶。
茶色很清透,盏边泛起半圈细微的沫。
“我说呢,你是他师父,带着他进魇界,却不怎么教他东西,明明连召灵都不会,却让他主导渡灵——你是想先看看他的体质适不适合干这行吧。”
左忘终于抬眸看了贺晚,自贺晚来这儿后的第一眼。
他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自己还没摸清眼前这个魂灵,对方却好像能看透他一样。
确实,他虽收了唐眠这个徒弟,但不知道唐眠究竟能不能干这行,所以一直也只是教唐眠一些简单的画符起阵。
“那你怎么没事?”贺晚也抬起头,看着左忘。
目光交汇的那一刻,左忘从贺晚那双勾人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以及一丝淡淡的情绪。
什么情绪左忘说不上来,他对七情六欲的感知仍处于一种迟钝的状态。
但左忘的目光只停留了那么一瞬,就移开了。
“灵力越强,抵御反噬的能力也越强。而且……我体质特殊,几乎不受魇界影响。”
很久之前,他刚入这行的的时候,他师父就说他这样体质的魂灵实在罕见,百年难遇,天生适合做渡灵师。
也许是上天注定,当时给他渡灵的渡灵师渡了三次,他都过不了奈何桥,于是干脆留了下来,入了这行。
那个渡他的渡灵师后来成了他师父。
事实证明他确实是天生适合做渡灵师,几乎不受魇界反噬的体质让他在魇界中渡灵时如鱼得水,加上超高的悟性和刻苦修炼,只用了短短十二世就跻身一级渡灵师之列。
虽然现在……
左想到这儿,突然转向贺晚:“你出魇界之后就没什么事?”
“就……晚上要睡时昏了一会”
左忘想起晕到现在的唐眠,生龙活虎的贺晚简直就是……
“你不做渡灵师可惜了。”
这话贺晚听第二次了,第一次好像是从唐眠那儿听的。
“那要是我想入你们这行呢?”
左忘看着贺晚,见对方表情竟是难得的认真。
“得先看你渡灵渡不渡的过去。如果渡灵三次还是过不了奈何桥……那就再说吧,这是冥界死规矩。”
“不能自己选择吗,如果我就是不想进轮回呢?”
左忘挑起一抹戏谑的浅笑,“我怎么记得某人不久前还说他急着入轮回呢。”
“改主意了,突然发现这冥界挺好的,不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