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簪经过这些年的保存,没有变过一点。
他将金簪握在手心。
金属失去温度很快,冷冰冰的。
“爹爹!”她突然喊他。
“嗯?”他低头看向她。
她没说话,只是摊开手臂。
他上前俯身,姿态不太熟练的抱起她。
她窝在他的胸口,热腾腾的温度蒸着他的心脏。
头发散下来,她好奇的攥住。
有点疼。
他伸手去扒开她的手。
那么小,连他的手掌一半大都没有。
小手扑腾着,极不乐意的松开头发,转而去攥扒拉她的大手。
软软的,躺在他的掌心。
完全像一个新出生的胚胎,还带着母体与自己的温度,带着生命的温度。
软软的,像一团可以随便捏的糯米滋。
金簪很硬,隔的他的掌心疼。
冰冷的,僵硬的,像具死去的尸体。
他的孩子,他的弱茹。
爹爹不是最好的爹爹。
是世界上最懦弱的人。
护不住,保不下任何人。
对不起。
秦裴漪将手放到脸边,张开掌心,让冰冷的金簪贴着自己的脸。
木簪和金簪躺在一个掌心。
对不起。
爹爹晚了好几步。
他起身,看向蝣粟。
傀儡线上,蝣粟正攻击着弱茹自爆留下的禁锢。
他抬脚,不再有任何犹豫的朝蝣粟过去。
月弓放下,荆牧芜看着少游的背影。
长恒之月闭上眼,一滴贮存已久的,月光凝成的眼泪终于落下。
少游走到蝣粟面前。
“没想到啊……”蝣粟惊异的看着他。
“你竟然——”
话音未落,蝣粟突然感觉胸口一凉。
他迟疑的低头看去。
两支发簪齐根没入。
穿过他的胸膛。
迟钝的疼痛传来。
仿佛被傀儡线控制的是他自己,他的思绪慢了很多。
有点疼。
能忍受的疼。
实在是疼。
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会这么疼?
他不是神明吗?为什么还会被发簪伤到?
喉咙发紧,口腔里漫上血味。
他是蝣粟啊……是神明……
为什么……
他看到秦裴漪松开手。
“她没放弃过你的。”
“是你自己放弃了自己。”
“重灵。”
他看到秦裴漪的身形开始淡去。
身上没有力气。
“重灵别哭……娘亲在这里。”
“来,叫,娘——亲——”
“新骨最喜欢谁呀?娘亲?娘亲也最喜欢新骨了!”
新骨。
新骨!
重灵——
重灵!
新——骨——
重灵……
……
“娘……娘……娘亲……”
“我的孩子……”
他想起来了。
他的孩子。
他的母亲。
从来都没放弃他。
他的孩子直到死前,都期待着他给她缝的小衣服。
他的母亲……
放弃他的,不是任何人。
是自己。
他失败了。
他早就知道结局。
是他自愿的。
多讽刺……
原来是他自己造成的一切。
蝣粟兀的笑起来。
“哈……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血云滚动着,像开水。
他突然攥住秦裴漪的手。
然后,攥着发簪。
血肉刺破的声音刺耳粘腻。
发簪彻底穿透心脏的地方。
那里原本空无一物的。
现在,一颗不再跳动的心脏上,发簪直直刺穿。
长生锁的力量穿胸而过。
新骨匙散去。
蝣粟攥着秦裴漪的手,将发簪拔出来。
红泉涌出来,无法停歇。
红通通的发簪落地,金属与木头落地的声音交缠在一起。
蝣粟的身形佝偻下去,虾米一样蜷缩着,如同在母腹中的姿态。
秦裴漪闭上眼。
长生锁穿过蝣粟的胸口,从他的后背涌出,向上飘向血色的天空。
一切都开始淡去。
长生锁缠上“太阳”落在“太阳”下,仿佛眼泪。
“太阳”眨动,“眼泪”瞬间落下,朝着更高的天边落去。
血云散去。
长恒之月的眼泪落下。
两滴眼泪交接,隔决天地的屏障融合,仿佛冰面消融。
春天到了。
眼泪溅到一起,如同雨入池塘,激起层层涟漪,溅起细微的水滴。
下雨了。
细密的,轻飘飘的,牛毛般的雨。
蝣粟垂着头,不做声息。
雨下了很长时间。
良久,蝣粟的身体摇晃着。
红光从他的身体里飘出来,飘向天空。
然后散开,融进雨水。
如同雾般散去。
雨洗刷着人间。
血涂阵散去。
怪物一个个消散。
红光从秦裴漪身上飘出来,跟蝣粟一样,却方向相反,融进地下。
我为我,结因果。
我围我,结因果。
笼罩着天地的,旧日的阴霾散去。
雨停了。
东边,一束光刺破重云。
太阳升起来了。
霞光破开重云,淡红黄的光穿透世间万物。
太阳出来了,月亮就要离开了,长夜也该结束了。
长恒之月闭上眼,沐浴着光中,淡去身形。
带着温度的光平等的照在每一个人身上。
太阳终于出来了。
轮回结束了。
长夜漫漫不见路,
我为微星君做烛,
照到寒夜三更里,
共待东阳彻天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