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人间,不远处,是血淋淋的刑场。
一个被牵连的可怜妇人。
他看着妇人痛苦的哀嚎,肚子破开,血肉一团的孩子窝在她旁边。
他看着妇人突然回光返照,扑上去掐死了自己的孩子。
孩子还没来得及睁眼,悄无声息的死去了。
妇人却笑起来,为她的孩子不必再受折磨而欣喜。
他抬头看向天际。
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了。
雨滴下来了,很快大起来。
血色被冲淡,看热闹的人群散去。
妇人慢慢闭上眼,死去了。
他看到那个胚胎上,一束微光浮出来。
轮回开始了。
。
神明不能扰乱命途,他只能永远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少游一世又一世的在苦难中挣扎。
千人踩万人踏,被抛弃,被折磨,被困在棺材里活生生闷死,被凌迟,被关进铁笼蒸死,被凌虐致死,水滴刑,大辟,五马……
他看着原本还有光的少年慢慢沉默下去,平静下去,像一具死尸。
这一世,少游成为一个被诬陷,乱棍打死的贫民。
他看着那具肉身被拖到遍地垃圾的地方,雨大起来,淋进那具肉身的眼睛里。
他问出了那个一直困惑他的问题。
“为何人们的称呼与你们实际上的名称相
反?”
他斜伞,一如曾经替他挡去部分的雨。
男人的眼神很懵懂,好像完全不认识他。
他有些沉默。
他不应该指望现在的他可以回答他的问题
的,没有意义。
雨小下来了,他看着男人的眼睛失去光芒。
他蹲下身,看着失去生气的尸体。
冤屈让他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他伸出手,将男人的眼睛闭上,起身转身想离开。
“因为,”熟悉的少年音从他身后传过来。
他顿住,侧头看向后方。
一如曾经的红衣少年站在那里,任由细雨穿过他的身体。
“世人,多论心。”
比起曾经,笑中带满了疲惫,像一张被百次揉皱的纸。
他看着少年度化了那一世的怨恨。
“后土恶身,见过长恒羿月。
你我之间,为何突然又如此生疏了呢?
“好久不见。”
轻飘飘的仿佛幻听一样的声音。
轮回,继续。
他伸手,却只感觉到风穿过指间。
。
他继续看着他一遍遍的被折磨,栽赃,污蔑,然后痛苦的死去。
每一世,都是这样。
他看着少年在痛苦中慢慢扭曲,不甘心。
他无计可施。
神明不能扰乱命途,无论结果任何,都是他们自己走出来的。
善身历便诸善,至恶之心开始淡化了。
恶身历便诸苦,至善之心开始动摇了。
。
为什么?为什么“人”能如此的恶?
他仰躺在乱葬岗上,身下是久积的骸骨。
他一辈子为了太平奔波,戎马半生,到头来却是兔死狐悲,被扔在这里等死。
四肢的筋被割断了,身上很冷,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体温在慢慢散去。
他大概要死了。
意识模糊起来,他迷糊的想,如果真有轮回,他想不要再有下辈子了,太苦了。
他想,如果可以,他想变成一个厉鬼,将所有亏欠他的人都杀了,然后魂消魄散,从此再没有来生。
好冷。
他的视线涣散了。
突然轻微的脚步声,惊扰了他快散去的意识。
“你……要死了吗?”
一个胆小的小女孩的声音。
废话,他竟然还有心思吐槽小女孩的话,他看着像还能活的样子吗?
他吐出一口血,小女孩被吓的小小惊叫了一声。
离我远点,不然等我死了变成厉鬼,第一个拿你开刀。他想。
小女孩抽泣了一声,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走了?他想,果然,没人会在意他这个将死之人。
眼皮上有点冷,好像下雪了。
他听见风声大起来,呜呜的,冷像针一样刺到迟钝的感管上。
原来下雪了。
他还没见过这里的雪呢。
大漠的雪经常一下就大半年,凌厉的扎人疼。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太平后,带着一身陈年的伤,在这里买下一个小房子,然后在某天,窗外下着雪,他就依着窗台,平静的停止呼吸。
“……你……冷吗?”哆哆嗦嗦的声音传过来。
那个小女孩竟然一直没走,就守在他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