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柜里没有女士拖鞋,直接给她拿了双飞机上带下来的一次性拖鞋,他何时节俭到这种程度,实在令她发笑,想不出他能真的去做一个勤恳度日的普通人。
床上和洗手间里也没有女士用品,装饰和用具的风格也是他一贯的极简冷淡风,整个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得出这个结论,年依畅快许多,好歹他只是出走,避世,不是私奔。
其实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吃过他做的饭菜,世事无常变幻,久到计算不出具体时间,所以当他端上来一盘辣椒土豆丝,一盘白灼青菜,两碗米饭的时候,过往珍贵岁月仿佛失而复得,令她眼睛酸涩难忍。
这方水土培育出的辣椒辛辣无比,他没吃两口便咳嗽不止,年依听得心惊胆战,一直叫他轻一点别用力,生怕他那老毛病再找上来,这里的医疗水平和家那边比不了,上次医生也警告过,他这个病每一次发作都很凶险,严重的几分钟就可能要了命。
“真的没事吗?”年依将他面前的辣椒土豆丝挪走,放上一杯温水,说:“你还是忌口吧,医生说过的,你这个季节就该保暖了,怎么出门连个围巾都没有,我看你头发都没干透,吹风机也没有吗?穿的又单薄,风吹到感冒了怎么办?你咳嗽和别人咳嗽的风险指数能一样吗?”
风险指数……年时川掩着唇别过头又咳了两声,这才平息下来,池敏青带她真是毫无保留,跟她没几天,教训起人来就学会一套一套的了。
他抿了口她递来的水,这个房子里的桌子很小,但也很好,他一伸手就能碰到她。他曲起的指关节蹭了蹭她的面颊,轻声安抚:“小小年纪的,心思别那么重。”
“我二十七了,你忘了我今年的生日。”
他没解释,低头吃饭。他并没忘记,只是那段时间肺部有了炎症,那天一直低烧,被楼下的秀玲送到卫生院去了。
狼狈至极,用那副模样祝她生日快乐,她又要哭了吧。
年依明明很饿,却吃不下什么,她放下碗筷,胳膊交叠放在身前的桌子上,端正地坐在那里,看向他的神情从容,平静,一如过往,她从未真正怪罪过他。
“我这次来,就是要跟你在一起的。”她开宗明义坦白承认,“我们不必恋爱,结婚,只在一起,到老,到死。”
他想说什么,被她毫不留情面地打断:“年时川,这是我最后一次找你。”
这是她来之前便下定的决心,也是最后一次向前看的勇气。
看她那好像只要他敢说一个“不”字就立马同归于尽的架势,年时川缓缓笑出来:“我又没说不行。”
年依蓦地抬头,不敢相信。只是敲门声没给她时间确认,他的回答是否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你定东西了?”
“这没有外卖。”年时川说,“可能是楼下的秀玲,下午你见过,有时候做了泡菜,她会送点上来。”
年依才知道和丈夫闹离婚的女人叫秀玲,心里那点不是滋味又跑出来了。
“你喜欢吃泡菜?”她问。
年时川笑着捏捏她的手心,说:“不喜欢。”然后去开门。
“闻医生?这时候过来是……”与闻静的交集不过两面之缘举手之劳,她能找到家里来,年时川也是意外的。
闻静递了个袋子过来,上面印着她所在工作单位的标识,“上次开的药你落下了,我看了你病历的地址,离我家不远,就擅自送了过来,希望没打扰到你。”
年时川接过,掂了掂,挺沉的,应该不止几板药片。
闻静的语气也不如刚开始得体流畅,变得有些急促磕绊,像没背下来的课文,“那个……我家里有亲戚开中医门诊的,你这个毛病吃太多西药也伤肝肾,这些都是对气管好的,都熬好分装了,喝起来很方便,还有……还有一条围巾,看见合适,就买下来了,双溪这个天气,你得把脖子和胸口护理好……”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年时川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拿过手机,说:“一共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不用。”闻静连忙摆手,“就当上次的谢礼。”
“好,多谢你费心。”
他转身放东西,恰到好处地让开门口,客厅一览无余,年依没起身,支着胳膊在桌边坐着,摆摆手打招呼:“晚上好。”
“你好。”闻静又恢复了初始的得体,看向年时川:“你家里……来人了?”看不出来是妹妹还是女朋友,她明显失落了一下。
年时川点头:“家里人。”
“那我就回去了。”闻静说完没立即走而是看着他,年依看戏一样,捏了一根土豆丝慢慢咀嚼,年时川“嗯”了一声,手搭在门把手上,说了句“慢走”。
她不是直接转身离去,而是先低下头,后撤两步,才转身,埋头离开,一系列动作流畅地展现了她的失落。
年依不禁感慨道:“你一天之中连续伤了三个女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