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婆婆由孙东青姑姑陪同着,去舞台旁边候场,一会儿有她发言的环节。路过年依身边,本想着让年依和姑姑打个招呼,见她手上空着,便问:“小年,你怎么没戴我给你买的金首饰?当初还怕我买的你不喜欢,特地嘛叫东青领你去买的,今天这样的大日子,就得带出来给大家看看才体面。”
年依想这时候要是说丢掉了,他妈妈怕是又得闹起来,吕昭送来的说找到了的首饰,一看开的发票日期就知道是骗她的。
她不想再被这么哄骗着,被所有人顺从着,稀里糊涂的,逃避着活着。
“怕丢了,放家里了,再说,和婚纱也不搭配。”年依随口说。
准婆婆想了想点点头:“对对对,今天人多,搞丢了就糟了,不少钱的。”
年依没有继续交谈的想法,转而看向别处,孙东青姑姑心思活络,连忙对嫂子说:“现在年轻人的想法咱们不懂,嫂子你就少插手少说话,也是为了东青好嘛。”
“你说的对哦,我早就想好,他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管嘛,小两口过好日子早点给我抱回个胖孙,家和万事兴……”
浑浑噩噩。
程序化的迈着每一步,音响震耳欲聋,她开始丧失思考能力。
直到孙东青碰了碰她的背,她才一个激灵,像触电似的挺直身子,如大梦惊醒。
“说话啊,咱们怎么说好的,是你找上的我,你要是这时候撂挑子,存心给我难堪,年依我跟你没完。”孙东青捂着话筒,用仅有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说。
“说什么……”年依没听司仪刚刚说了什么。
“说你愿意。”孙东青声音又低又急,还要保持面上的深情和激动不已,梁朝伟来了都要甘拜下风。
已经到这个步骤了吗。
我愿意三个字从没有这么沉重过,孙东青虽然算不得什么好人,也绝不敢苛待她,往前一步,是金蝉脱壳最好的机会,是安稳富足的一生,尽管一眼能看到头,也是普通人奋斗半辈子都不一定能得到的。
但凡后退一丁点,过往种种重复再重复,最后只有万劫不复。
“我……”
她才开口,礼堂大门被两名服务员左右推开,几名穿着司法机关制服的公职人员被请了进来,同时亮出工作证,“哪位是年时川先生?”
“我是。”年时川不慌不忙地从角落那张破椅子上站起,系好身前一颗纽扣。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来人不由分说,要将他带走。
“同志,我们这正在举行婚礼,能不能让我们把仪式走完。”吕昭上前去协调。
年时川抬了抬手,示意吕昭无需再争取,把这里盯好,让仪式顺利完成。
年家不少人都站了起来,年依慌忙地扫过台下的人,吕翎翰已经几步越到她身后,即时扶了她一把,自己这几分钟里了解到的情况也不多,都告诉了她。
有人举报他不法经营,并参与了行贿受贿。
根据吕翎翰获取的信息,应该是有人看中他的人脉,借着谈生意让他窜了局,年华国际从来都没有单纯的请客吃饭,消息和资源的互通有无才是在行业里立于不败之地的法门,从中抽成早成惯例。这次举报,就是有人咬死说,某次饭局涉及行贿,而他收取了不菲的佣金。
参与行贿受贿,怎么可能,这种说法年依打死是不信的,要说色、情交易她都能勉强接受,他在钱上一向淡薄,更不重物欲。
吕翎翰沉声安慰道:“依依,别太担心,我敢跟你保证,他们踏进万年旗下的任何一家酒店,点的任何一项服务,都是明码标价的。”
他这么一说,年依心里咯噔一下,她忽然想起当年自己还在餐饮部上班,遇上的小燕总……
她花的每一分钱,真的都干净吗?现在她忽然不敢确定了。
他彬彬有礼,与人交涉,然后走到她身前舞台下,她在高处,俯视他走来,而他光是站在那,别人就统统成了布景。
“抱歉,依依,这段人生经历,没办法陪你体验完整。”
年依蹲下,与他平视,自知挤出的笑可能比哭还难看,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通融一下,晚些再走?”
他微笑着沉默。
像一场无能为力的噩梦,醒来长久的怅然若失。
她沉默着将自己埋在层叠的白纱上,从来都懂得规避痛苦与风险,明知道该选什么,为什么还频频回头看呢。
也许过去那些徘徊在爱与痛之间的日子,已经成了她的舒适圈,本来就是一个懦弱的、容易在事到临头时退缩的人啊……她知道自己再提不起兴致,更不想继续留在这里,由别人挑挑拣拣。
“我不愿意。”她决然撂下麦克,音响设备里发出巨大的杂音,怕孙东青不明白,补充了句:“司仪不是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我现在不愿意了。”
孙东青妈妈已经瘫在台上,拍着地板:“造孽啊,我们老孙家的脸都丢没了,我怎么去见你爸爸……”
孙东青讥讽地一笑,垂下握着话筒的手,肩膀显得颓败无力。他咬牙切齿,口不择言:“年依你就是个婊子,你和我结婚就是为了在外面胡搞,为了跟你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叔叔乱、伦!”
史雨晴一语成谶了,他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气急败坏见人品。
年依不怒反笑:“蠢货,我结了婚也一样可以乱搞,你不是默认的吗?”
年时川履着台阶走上台去,步子不疾不徐,攥起年依手腕,“她说不愿意,我就得带她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