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时有过类似的经历,年依加快脚步,和不明人员保持距离,那人也跑起来,反而比刚才离她更近了。年依捏着衣领埋头只顾着跑,等进了别墅区门口的保安室,东西都跑丢了,挂在胳膊上的孙律师的两个月工资不知道什么时候甩没了。
这一片早年也是万年开发的地皮,只是后来物业分了出去,年依不知道该上哪儿该找谁才能说得上话,这几年她已经很少享受这个家族的姓氏带给自己的特权。
“抱歉,年小姐,根据您提供的位置,那里不属于我们的责任范围,因此也没有监控覆盖。”保安经理说。
“就在你们围墙外,也查不到吗?”
保安经理模式化地微笑一下,又说:“您也说了您被人尾随是围墙外,我们只对围墙内的范围负责,入住时发放的服务手册里对我们双方的权利和义务写得很明确。”
鬼见过那个什么手册。
年依捻了捻光滑的手机屏幕,短暂沉默。
派出去找首饰袋子的人回来了,只捡回一只空袋子,里面的盒子连带戒指毫无悬念的不在了。
保安室的暖气不大好,玻璃上凝结成雾,偶有水珠滑落,在窗台的石材上聚了一小摊水。
小屋子外面的墙下,保安队长掐着帽子训斥偷偷抽烟的员工。
空气中有些劣质烟草气,浓烈的朱古力香味混合薄荷香精,年依闭了闭眼,平缓地呼吸,拨了个号码出去。
年时川的电话,仍不在服务区。
她预料之中,自嘲地笑一下。
随后轻声说:“那报警吧。”
丢了的东西,价值足够立案。
保安经理怕影响不好,商量大事化小。
春节快到了,大家伙儿都想过个好年,任何节外生枝都有可能影响年终奖金,一年到头可不就盼着这个呢。
年依坐在保安室掉皮的黑色靠椅上,轻扬着下巴,食指一下下点着膝盖,耐心十足的模样,说:“要是我今天被他追上,现在已经无法坐在这听你狡辩了。”
最后还是报了警,她早不是未成年人,也无需联络监护人,根据她自报的身份来处,警务人员最终找到吕昭。
吕昭已经下班,热乎饭菜还没吃上一口,听到电话里的一句“您好,这里是滨海分局”,一向处变不惊的五百强集团法务总监也难免一个激灵站起来,脑子里想象力丰富地联想出八百个可能,吕翎翰还没回家,他第一反应就是那小子可别闯了什么大祸。
年时川在年华国际酒店早年的办公室里,那间屋子闲置已久,家具和用品不全,植物早已经被搬空,死气沉沉的。池敏清正在这和他商定电梯事故的赔偿金额,嘲笑他坐在这堆过时家具中间好像个破产老总。
年时川笑笑,不在意地玩笑:“也说不准,你看我,好像运势将尽。”
“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能乱讲的吗?快摸木头。”池敏清抓着他的胳膊就往桌子上凑。
年时川笑意更甚,说她有了孩子以后容易大惊小怪。
吕昭临时抓了两个算作亲信的律师,组了个团队,三人一起过去,路上在电话专线里向年时川陈述了自己了解到的大致情况,最后说:“应该是只丢了点东西,人没受伤,你看看这事怎么办。”
“吓着了吗?”年时川问。
吕昭:“这我得亲自去见了才知道。”
“到底是我的私事,麻烦你了。”年时川说。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吕昭说:“别这么客气,那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像翎翰的妹妹,遇上事该我跑一趟。”
年时川稍作停顿,思索片刻,说:“看看那家物业外包的合同,合作终止了吧,至于违约金,我们该赔偿赔偿。”
旁边的池敏清和电话里的吕昭几乎同时呼吸一滞,都没想到他在这件事上这么较真。
只听他继续交代:“东西找不回来,就给她买个一样的,说找到了,办妥了直接来我这报销,不用去财务。”
池敏清听得连续翻了两个白眼。
他还没完,“还有,依依不能平白受了惊吓和委屈,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都依着她。”
“我说年时川,你够了。”池敏清失控:“她无非对你给她安排的婚姻不满意,逮着件小事就要找你闹,她年纪小,你也是孩子吗?她点火你一定要扇风是不是?”
池敏青还在哺乳期,对身材要求极高的她母爱泛滥,非要亲喂,此时临近吸奶的时间没顾得上去吸,顶着一对地雷似的胸脯,火气大得随时要爆炸。
平复片刻,她也觉得自己过头了,好言相劝:“时川,你这样会惯坏她的。”
“好毛病不都是惯出来的?敏清,你孩子还小,你不懂。”他捏着一枚硬币在桌面上打转,仔细看,并不是流通货币,是一枚银色游戏币,他猜想,应该是很多年前的某一天,年依和吕翎翰在这玩闹,遗落在角落里的。
池敏清听得几乎是咬着牙问他:“你也知道那是毛病,毛病有好的吗?”
他也只是微笑不说话,池敏清彻底抓狂,“我看你也有毛病,你有大毛病,你们全家都有毛病!”
这么放肆没分寸的玩笑,年时川听了也不生气,反而心平气和地说:“敏清,你也过去,我现在不方便出面。”
池敏清拿大衣撒气,重重甩了一把衣服,他桌边的纸笔都散落了一地。
吕昭一直没挂电话,三个人像平时开电话会议一样外放着声音,他在电话里说:“这小池,原来只是泼辣,怎么当妈了反而成了这个脾气。”
年时川也是笑,“赔偿基本谈妥了,只是数额问题,老人家恢复得还不错,明天你们部门出个声明。”
“没问题,幸好没出什么人命官司。”吕昭说:“咱们这样的企业,倒也不是禁不起查,可难免拔出萝卜带出泥的,这下好了,大家伙能过个消停年,咱们也能缓口气儿。”
吕昭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倍感轻松,他知道棘手的还在后面,他们这种规模的企业,尤其是家族式起家的,本身就盘根错节,一旦和行贿贪腐这种事沾了边儿,摘清楚可就很难了,世人常说水至清则无鱼,也容易倾向于更有戏剧性的结果,他能保证自己干净,也愿意相信年总和老年总干净,但不敢说年家和集团的每个人都干净,就算能翻身,怕也得元气大伤了。
“什么情况?”
吕昭赶到,匆匆忙忙,身上带着凛冬的寒气。他身后跟着两名年轻男人,清一水儿的穿着深蓝色西装,拎着黑色皮质公文包。
“你是问我报的案吗?”年依合着眼在办案接待室联排的铁质靠椅上休息,轻声吐了几个字:“□□,未遂。”
她不像别的女孩子,等待的时候总要有点别的消遣,翻杂志或玩手机之类,她等就是等,闭目养神的等,或者发着呆想点事,好像从来不怕时间漫长无聊,手上很少干别的。
听她这么说,吕昭倒吸了一口冷气,轻咳一声,微微俯身问年依:“你人没事吧。”
她摇头,“我只是合理推测一种可能出现的结果,如果他携带了武器的话,也可以是杀人未遂。”
负责的民警无奈地说:“根据园区保安提供的消息,年小姐只丢了东西,当然,我们也会继续跟进调查,尽快找出尾随的嫌疑人,防患于未然嘛。”
吕昭提着的心这才撂下。
“他呢?”年依看了看他身后,显然再无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