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才不稀罕那狗屁婚礼。”年依反手搭住他的肩膀,将头抵在那上面低声呜咽,“我已经八天没联系上他,上一次,他在灾区出事,我都没这么心慌过。那时总相信奇迹,这次,现实就在眼前。”
吕翎翰明白她在说什么,天灾面前,尚且有一丝希望,如果真的触碰到法律,将切实受到制裁。
敲门声响起,才将他们分开,怕别人见了多想,年依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去,吕翎翰倒是从不怕闲言碎语,伺候着纸巾让她擦脸擤鼻涕。
是吕翎翰点的饭菜送进来了,他学会了借着吕昭的名义作威作福,经常指派实习生去食堂打饭。
热汤热饭一口一口喂进嘴里,她咀嚼东西很慢,总是一副没食欲的模样,直到咽下去,他才觉得踏实点。吕翎翰低头耐心地把饭菜搅拌到一起,说:“要弄清楚当年的事情,无异于刮骨疗毒,伤好了,也得痛个半死。他到底有没有利用过你,你是否会因此动摇对他的情感,你都想清楚了吗?依我看,如果你还犹豫着,他现在被抓起来,对你更有利。”
“即便是制裁,也得由我先来,让我就这么看着他输,总觉得比死还难受。”年依察觉自己有些急促,抱歉地隔开他端饭的手,在他老妈子般无微不至的照顾下终于也受不了,说:“我是自己没有手吗?”
吕翎翰不好意思地把饭盒放下,他没法和她解释清楚,非得这样做,自己才能觉得安心一点。
吕昭开完会回来,恰好见到儿子那副窝囊样子,碍于年依在场又不好发作,赶快打发了他俩找地方玩去,总之那小子在这加班到半夜也做不出什么贡献来。
岁末的白日越发短暂,天色暗下来就是一瞬间的事儿,站在高耸的大楼底下,吕翎翰已经自动把下午四点半归纳为晚上。年依在他身边缩着脖子和手,羊绒围巾将整个脑袋裹得严严实实。
裹挟在下班的大潮中,他们在这方面有惊人的相似,都不喜欢这种类似倦鸟归巢的时刻,忘却这种短暂的伤感最好的方式,就是被极致的热闹填满。
玩儿的方面年依从不担心,做纨绔子弟的天赋好像是写在吕翎翰基因里的,他在这方面十分精通。
她被带到他朋友的场子,玩纸牌,麻将,赢什么的都行,喝气泡水,或者酒,听人唱歌或表演,各式各样的人们,花样繁多,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也不知道吕翎翰什么时候交上这道号的朋友的,年依在这中间显得对一切过于淡漠,格格不入,来这的女孩子多少都有点目的性,要么攀关系要么是伺候谁的局儿,再不济也是来寻开心,她对周遭漠不关心,毫无目的,穿戴乍一看普通,气质却又不那么寻常,脸上没什么妆,一看便是新入场的清纯妹妹,搭讪的男人也格外多。
吕翎翰也是肝颤的,要不是为了让她放个松,分分心,可不敢往这领,像供个祖宗似的,就差两根胳膊当护栏,把全部雄性隔绝开。还得豁出那张帅脸,半是要求半是请求的令在场的男士都不准抽烟,好在大家肯卖他薄面,年依一晚上一根头发丝都没沾上烟味儿。
她自己也会抽烟,却不愿接受别人吐出的烟雾,矫情又双标,一如初见。
趁着吕翎翰叫一位烟熏妆画的超级好的妹妹缠着摇骰子的功夫,年依才终于得空去洗了把脸,洗手间门口往回走的拐弯,拐得不够小心,差点撞人怀里去,工装裤黑T恤,往上看脸,还是个熟人——王一轩。
王一轩不说话,只灼灼盯住她,又没有让开路的意思。过往的关照和情谊都不是假的,让人硬不下心肠,还是年依先开口:“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回来陪父母度个周末。”王一轩说。
这很合理,年依想,蔚市到三江的距离,路程不算远,原先听说他已经在蔚市工作,进了银行,又是家中独子,想必经常在两市之间往返。
用徐小萍的话说,端着铁饭碗,那样的前途,什么样的人生照不亮?
从头到尾,也只有她们这一群人,稀里糊涂的就过完了前半生,得到什么,失去什么,云烟似的飘过也就散了。
年依淡淡“哦”了一声,再无话,自己已经先打招呼,现在该等他先说再见。
可王一轩看上去并不想这么快结束交谈,他看似随意地说:“哥们儿生日,来凑个热闹,一起过去喝一杯?都是校友,没准你还认得哪个。”
她不擅长拒绝,在脑子里飞快地搜罗不太拙劣的借口,王一轩是知道她的,一眼便看出她为难,正要说算了,赶快令她松口气吧,吕翎翰不知道从哪儿找了过来,眨眼的功夫在这么个地方把看没了,都想好回去让吕昭打断哪条腿了,他慌里慌张的,直到揽过年依肩膀,将人划分至自己领地,才定下心神,眼里无旁人地说:“你该回家了,我送你。”
“那拜拜啦。”年依对王一轩摆摆手,微笑一下。终究还是她先告别了。不知为什么,从最一开始,对王一轩这个人,总有些亏欠感,她想她最付不起的,就是男孩子最初最纯真的情谊。
吕翎翰开的是他爸淘汰的一辆白色suv,车位旁的豪车一辆比一辆拉风,小白就不卑不亢地停在那中间。年依想,他到底也快三十了,二十岁时的浮夸褪了个干净,不再在意这些身外物。
“你朋友?看着眼熟。”吕翎翰食指一下下点着方向盘,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年依点点头,“中学同学,大学也在蔚市来着。”
“一直有联系?”
年依又摇摇头,“早不联系了,我也差点没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