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天跟往常一样在收银台工作,跟其他员工一样值班、吃饭,晚上我出去了一会儿,彩带拉花气球要提前买好,蛋糕也要预订,大概花了两个小时···”
黑暗中的小樱背后延伸出一条大路,春野樱和科波特正在边聊边向皇冠街走去,随着坎迪的描述,路灯灯光下的场景变了。
无尽的道路变成了一扇门,坎迪替换掉原本走着的春野樱,她推开那扇门,科波特正在收银台前忙活。
坎迪看到明天的主角,提着两个大购物袋兴高采烈地走上去。
“嘿!科波特!你猜这些东西是什么?”
科波特停下笔,从账目表上抬起头,不需要收银的时候,他会见缝插针地整理当天的账目。
整个餐厅当天的账目统计从来不用留到下班。
他打量打量两个红色的超大号购物袋,里面的金色塑料花边、彩带礼花筒都已经漏了出来。
“明天有什么需要庆祝的事吗?”科波特对坎迪笑得很腼腆。
坎迪已经憋不住这件大好事了,她开心地对科波特大声说:“当然是你的生日啊!”
“虽然咱们餐厅有为员工办生日宴的规定,但是你是第一个到日子的!这是什么好运气?!”
“今天大老板不来了,不过她亲口答应了明天参加你的生日宴。”
坎迪拎着购物袋画圈,“我买了一个超棒的蛋糕,整整两层!天呐,我从出生起就没吃过那么好的蛋糕,这次也算跟你一起享福啦。到时候店长亲自下厨给你整几个好菜,你这个主角现在还有点菜的机会。怎么样?开不开心?”
黑暗中的坎迪皱眉,“我以为他会开心,但是他当时的表情···很诡异,好像见到鬼了,当时我认为他是太惊喜,高兴过头。”
坎迪的视线越过前方的春野樱,穿过餐厅的玻璃大门,看到了里面正和自己交谈的科波特的表情。
店里灯光温暖璀璨,但是他的表情却像人被冻死后的僵硬、冰冷、苍白。
他无意识地张着嘴,眼中带着恍惚和迷茫,还有他自己也没意识的泪水。
他显然没听清接下来坎迪东拉西扯的闲话,什么开业典礼没有办呀,什么这段时间太忙了就趁这次一起办了,所以要更盛大一些。
坎迪看着自己吐出好消息后终于心情舒畅,轻飘飘地走进里间,留下科波特继续僵着脸,过了半天,他轻轻低下头,眼泪滚落,他好像想起来人类还需要呼吸,于是张着嘴艰难地喘气。
整个晚上,科波特就像丢了魂,神思不属,算错了好几次账,不得不连连给客人道歉。
站在第三方的视角,坎迪不得不承认。
“他不是因为高兴才失态。”
路灯下的餐厅大堂消散,又变成了哥谭的马路。
小樱看着面前恳切的科波特,她的表情轻松,甚至带着一点好玩的趣味。
“你跟塞奇帮商量怎么抢劫餐厅的时候,因为分赃不均被打成这样吗?”
科波特的嘴唇抖了起来,“塞奇帮的人跟你说的吗?他们在污蔑我!”
“因为我没有答应他们抢劫!因为他以前那么欺负我,现在却只能看我做这么体面的工作,拿这么高的工资,而他们要像丧家之犬一样为大帮派要收取的份子钱头疼,一个月剩到手里的钱还赶不上我工资的零头!因为我挫败了他的计划!”
他越说越激动,语气越来越铿锵,斩钉截铁,小樱从他瞪到突出的眼眶中看出了未来在哥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甚至一度当上市长的反派企鹅人的影子。
就是嘛,反派没有点疯狂的魅力怎么能在犯罪圈子里获得那样的地位。
想到这里,小樱笑了,“你倒是帮他们把理由想地完整。”
“但是你忽略了一件事,一件你应该非常熟悉的事。”
“塞奇帮那种街头混混,他们打人的风格一般是抡拳头就揍,不能朝脸也是朝胃,朝胸。”
春野樱眯着眼凑近他的伤口,“他们没兴趣拿着跟没有自己手指粗的小棍子抽别人手臂。这在他们眼里估计跟调情有的一比。”
科波特扑通一声跪下了。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快到皇冠街,路上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春野樱都没想到他居然跪地那么痛快。
她唰地伸手,科波特没来得及张嘴就被她揪了起来。
“站好了。”那双温柔如的碧绿眼瞳变成了一块冷硬的玉石。
“你听好了,接下来的话很重要,但是对你这么聪明的人,说一遍就够了。”
“如果你做的事是对的事,是对社会和她人有益的事,就算损害了我的利益也没关系,大家私底下还能做朋友。”
“但是如果你犯下恶行,干出什么天理不容的勾当,就算在我面前跪断了腿也没用。”
“你应该明白,现在你还能在我面前说话,是因为店里没有生命财产损失。”
“不要再说些胡编乱造的理由,我不要你的尊严,只要你嘴里的真相。”
科波特被她放开衣领,顺着力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一步。
他愣愣地看着春野樱。
果然是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的人。
哥谭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哆哆嗦嗦地开口:“是,我刚开始是想得到这个餐厅,我找到塞奇帮,跟他们说店里的钱归他们,餐厅归我······我是想把你吓走,把坎迪她们吓走···”
“但是后来不是那样了。坎迪跟我说你们要为我办一场生日派对···从没有人给我过生日···”
科波特泪流满面。
他是个很讲派头的人,在哥谭所有反派大佬中,他尤以伪装成老派绅士的形象出名。
不止着装,企鹅人的遣词造句都好用几句莎士比亚。
这样对自己外在形象的重视在他的青年时期就表露无遗。
自从成为餐厅的财务以后,他每日着装整洁,扣子严丝合缝地全部系好,不肯有一丝肮脏的痕迹影响他的个人形象。
但是今天,在这条下着小雨的路上,他缩在春野樱的油纸伞下,把丢人的事在大庭广众下干遍了。
科波特跪进湿泞的街道上,现在又当着小樱的面哭地一把鼻涕一把泪。
“求求你,我发誓,我会报答你的。”
春野樱听说大师兄苏梦枕的父亲一手创办金风细雨楼,他是少楼主。
此刻细雨飘在哥谭的天空中,路灯高高挑空,布下一片光辉,雨被风斜斜吹去,吹到光明中,金色的小雨来到了她的世界。
真是好一场金风细雨。
“曾经有人跟我说他从不怀疑他的兄弟。”
小樱摇摇头,“我说难道不应该是不怀疑兄弟姐妹吗?”
科波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起了这样的事。
说起这件事时,春野樱抬高面前的伞沿,她看向潇潇风雨,眼中的温柔湖水重新出现,湖水的波纹荡漾到嘴角,成了一个微笑。
“我知道哥谭不是这样的道理,但是今晚有这么好的风雨,我还是想再试一次。”
她看向科波特,“我知道你还有事没说出来,希望有朝一日,你愿意自己告诉我,但愿不要太晚。”
金风细雨飘不进漆黑的后巷,小樱对面色凝重的坎迪说:“我查过了,就在那天晚上,你跟他说完那个消息以后,他去见了菲什,今天店里救场的黑、帮份子是菲什的人。”
坎迪瞪大眼睛,她眼前的后巷向远处延伸,直到神色慌张的科波特出现在夜路当中,他一直跑,一直跑,因为跛脚,他跑起来的姿势怪异,但他一步也不停下,直到跑到一扇门前。科波特打开门,门后是灯红酒绿的俱乐部,菲什在一群红男绿女中看着他,眼神像黑色的漩涡。
穿过俱乐部酒柜,科波特和菲什出现在一间办公室。
菲什放松地靠在沙发中,科波特站在她面前,将腰深深弯下。
“我有办法拿下这家餐厅,菲什,塞奇帮不是一直不老实吗?他们的保护费很少交得齐。我有办法,既能让塞奇帮以后不再碍您的眼,也能帮您得到那家餐厅。”
“一家砸地破破烂烂的餐厅是无法为您带来利益的,只要您答应借人给我,我能还您一个听话的亚瑟街。”
“我还以为你在那里打工打地不亦乐乎,不打算办我交代给你的正事了呢。”菲什突出一个烟圈,把烟头压在科波特手背上。
“你花的时间太长了,我的耐心剩的不多,如果这次办不好,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烟味弥漫到办公室墙边,穿过墙壁,又来到菲什的俱乐部,坎迪神色拘谨地坐在卡座里,周围灯光昏暗,她不敢四处张望,只在回答菲什的问题时短促地抬头看她一眼。
过了一会儿,她欣喜地朝菲什鞠躬,推门而出。
走出玛丽大街,坎迪在途径一条巷子时突然停下脚步。
一声痛苦的闷哼出现在她背后,她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春野樱正站在身后,一个高壮的打手倒在她脚边。
“怎么,你以为我真的会让你一个人谈判吗?”
坎迪笑了起来。
俱乐部的菲什却笑不出来。
“···尤金失手了?”
她招招手,阴影中走出一个瘦小的,有着鹰钩鼻的身影。
空气中响起他那措辞文雅的腔调。
“······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到这天菲什的俱乐部,夜路就到尽头了,坎迪的视线重新回到春野樱身上。
“老板,你想怎么办?”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坎迪看起来茫然又痛苦,她呆立了很长时间,重新看向阴影中的小樱。
“他那个时候去找菲什,是临时改变主意。”
“如果他和塞奇帮没有联系,而是和菲什有关系,那么他迟早会知道您是比菲什更值得追随的老板。”
“如果他早前和塞奇帮有勾结,那他显然后悔了。”
“我想,我们都需要一个机会。像我们这样的人,在那种生活里太久,有时候希望在眼前都不敢去够。”
“我现在过的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给了我一个机会。”
“如果你愿意,能不能也给他一个机会?”
黑暗中的小樱看着她,这个幸福地晕头转向的人,她不知道她在为谁求情。
“好。”
随着的话音落下,她和后巷一起消失在春野樱身后。
小樱已经和科波特一起来到了他家门口。
房门开启,门后的老太太笑容满面。
“科波特,我的乖宝贝,你回来看我啦!”
待她看向旁边,这种亲切的笑容就变成充满尊敬的惊喜。
“春野医生,怎么是你?!你终于有时间来我家坐坐了!”
春野樱自来熟地走进们,留科波特愣在原地。
在他宝贵的回家时间中被母亲挂在嘴边,对她特别好的春野医生,占据了母亲相当大的感情世界,让科波特曾嫉妒到认真考虑除掉的春野医生。
他太弱小了,正在积蓄力量的时期,所以这个一直列为必选的人生课题被他排在后面。
直到今天···
“还站着干什么?快进来,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春野医生,你不常回来,她也很忙。虽然没见过,但是之前你的药都是春野医生心好,照顾我这个老太婆,专门做了送给你的。”
“你要谢谢春野医生。”
科波特走进门来。
老板是春野医生,春野医生是老板,老板是送他那么多药的春野医生。
他露出了今天第n次泪眼汪汪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