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憬憬看着暮钦晋这张初显老态又平平无奇的“脸”，调转目光不说话。

暮钦晋气笑了，她还真是嫌弃他这张脸丑。

他将药盏放回桌上，又好气又好笑道：“皇姑奶奶，孙儿只是喂药，你……你竟然还挑脸。”

巫憬憬干脆身子也转过去了，看着戏台，目光暗暗往隔壁墙看了眼。没想到她爹娘竟然也来看戏了。不过她母亲素来是喜欢热闹的，她母亲来看戏不稀奇，稀奇的是她。可千万不能让她母亲知道她来了，毕竟她母亲想带她一块儿看戏很久了，提了无数次，她都没肯——那时候她分了一大半魂魄在云宁殊身上，留在巫憬憬身上的魂魄脆弱，听不得吵闹，后来从萨达回来后，巫夫人已经习惯了她孤僻的个性，不再喊她作陪了。现在要是看到她跟其他人来看戏，她母亲保不齐哭得能比白蛇水漫金山寺更厉害。

巫憬憬心中有些忐忑，站起身来研究墙板，见墙板上糊了墙纸，墙纸完好无损，一个洞都没，心下才稍安一些。

暮钦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皇姑奶奶，这样行了吗？”

巫憬憬回头，入眼是暮钦晋的俊容，只是脸颊和头发连接处的皮肤多了好些细微的伤口，大约是撕扯人皮面具时硬生生撕破的。巫憬憬有些心疼，伸手轻轻抚摸他脸颊，手指想触摸伤口，又没有触碰。

暮钦晋笑道：“没有带卸化水，只能硬扯了，小伤无妨。”

巫憬憬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人的性子是真好，温柔又温顺。

只可惜……

心里有人了。

想起郑伊，巫憬憬的心里有点酸，又有点气。

她正在胡思乱想，听见暮钦晋轻轻咳嗽一声。

暮钦晋故作自然地笑了笑，伸手缓缓摘下巫憬憬的面纱，目光落在她淡淡的唇上，下意识抿了抿唇。

巫憬憬回看他，见他抿了抿嘴，自己下意识跟着抿了抿嘴。

两个人不约而同红了耳朵。

这药，又有点喂不下去了。

暮钦晋执起杯盏，含了一小口。

喂药，他不算全无经验，曾经喂过云宁殊几回。

那时候云宁殊大病了一场，却很抗拒吃药，往往药熬好，她就开始装睡。

她一装睡她的两个哥哥便拿她毫无办法，道理说了她假装没听见，凶又舍不得。云既异便说人已经是暮钦晋的了，药也得由暮钦晋管。

暮钦晋当时就请教过，想知道在他纳云宁殊之前，他们都是如何劝她吃药的。结果云既异说在他纳云宁殊之前，云宁殊吃药都很乖，云既异顺着这条逻辑得出的总结是——云宁殊生病不肯吃药的坏毛病在娘家时是没有的，是被夫家惯出来的。

莫名接了好大一口锅的暮钦晋将云家兄弟轰了出去，再转身看缩在被子里装睡的姑娘，满心无奈。

总体来说，云宁殊是很乖的，人生病了身体不舒服，会使些小性子正常，他自然能体谅。那时候，便喂过云宁殊几回。

云宁殊尚且懵懂天真，他亦无意，他与她圆房后再无敦伦。原本以为这丫头害羞，他喂了一口后就会自己喝。或许是人在病中会变得软弱依赖，就跟小猫小狗病了后会格外粘人一样，他喂了一口后，小姑娘脸颊红得如海棠沾露，一双水蒙蒙的眼睛又怯又羞，却不伸手接药碗，他舀了药将勺子递到她唇边她也不开口。

暮钦晋微微讶然，但两人已有肌肤之亲，云宁殊病中粘他，他也格外纵容，便就用那法子将药喂完了。

暮钦晋收回神思，耳朵更烫了。明明是很正经地给皇姑奶奶喂药的事情，怎么无端想起了云宁殊。其实当年他给云宁殊喂药，也无任何绮念，但那几回，每次他喂最后那口时，云宁殊总会伸出胳膊搂住他颈项，与他唇齿缠腻一番，姑娘还小，并没什么情欲的勾撩，那搂紧的双臂，勾缠的小舌，更多的是依恋，像小犬儿般，只要能与主人亲亲贴贴，就快乐得仿佛德偿了一生所愿。

那姑娘身子小小，依恋满满，缠腻地粘着他时就仿佛一株绕在树干上的青嫩蔓藤，在勾缠的一瞬间开出了满藤的粉色小花，粉颤颤的，满是欢喜，满是芳甜。

巫憬憬等得有点不耐烦了，轻声问：“喂吗？”

暮钦晋还在胡思乱想，被她惊了一声，含在嘴里那口药就给咽了下去。

他喉结上下一动，咕咚一声。

巫憬憬瞪大了眼睛，两人桃花眼对凤眼，四目相对，无话可说。

暮钦晋张了张嘴，又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巫憬憬道：“要是你喜欢，给你喝也成。”

暮钦晋揉了揉额角，苦笑道：“苦极了。”这次他收敛神思，不做多想，再含了一口就将巫憬憬搂进怀里，俯下吻住巫憬憬嘴唇，将药渡进去。

怀里的人很乖，身子软软的，他吻住她嘴唇，她就乖乖开启，那般苦的药也乖乖由着他渡进喉咙。她的身子是冰凉的，毫无人体的温度，便是口腔亦是冰凉的。暮钦晋心生怜惜，将她再搂紧几分。

药很苦，但巫憬憬足够乖。喂药很顺利，一盏药在苦麻了两人的舌后，终于只剩最后一口。

暮钦晋含住最后一口俯头吻住巫憬憬，顺利地将药抵入她喉咙，他的颈项在此时被一双手臂勾紧，本来温顺安分的丁香小舌亦缠上他的舌。暮钦晋微惊，挣脱巫憬憬的双臂，推开她。

被他推开了，巫憬憬既没生气，也没害羞，若无其事地走回桌边，坐下来，认真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