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爷道:“南陆祭司,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您救的不仅是我等性命,还是我等生生世世的轮回,这般大恩大德,杨家真不知该如何回报。您还是受我一拜吧。”说完,他推开扶着自己的殇家人,跪了下去。
巫夫人道:“救鬼扶魂本是我巫族分内之事。你们的魂魄受损严重,业火虽然对你们进行了疗愈,但所补并不能圆满,你们切不可再在人间游荡,我给你们奏一首织魂曲,曲毕后,我将请阴差大人引你们去到该去的地方。”
“你们”巫夫人指了指一旁的杨竹予,“与这位姑娘好好话别吧。”她的目光落在杨竹予身上时,眼睛眯了眯,终是没说什么,默默拿起了琴。
其他殇家人也纷纷拿起手中乐器,跟随巫夫人奏乐。
当看到自己离世的亲人,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杨竹予不禁泪流满面,雨很大,打在她脸上,却冲不去她满脸的热泪。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声声地唤着:“爹、娘、十二妹、大哥、二哥、三堂哥……”
杨老爷走到杨竹予面前,伸手拍了拍她:“予儿,你做得很好,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以前是爹爹对你有偏见,让你伤心了。”
杨竹予哭着摇头:“不是爹爹的错,是女儿太过顽劣。”
杨夫人走过来将杨竹予抱在怀里:“好孩子,你怎么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一定很疼吧,我可怜的孩子。”
杨大哥道:“七妹,你看,死并不可怕。我们虽然离开了身体,但我们还是我们,并没有变作奇怪的东西。”
杨二哥道:“七妹,二哥说句实话,你这个样子估计也活不长了,但你莫怕,二哥先去给你探路,回头你来时,二哥在鬼门关接你。”
杨竹予又哭又笑,一边点头一边落泪:“好,好,再好不过了,二哥说话算话,一定要来接我啊。”
白雨洗黑山。
这雨是没完没了了。
巫憬憬望着泼天的雨,憋了一肚子的心烦气躁。
她讨厌雨,不明缘由的讨厌,潮湿的天气让她坐立难安,一宿一宿地夜不成寐,仿佛她曾经在某一个雨落个不停的日子里,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她倒有几分想念萨达了。除了每年为期两个月的雨季,萨达几乎不下雨。
当然,雨季那两个月,于她来说,亦是格外难熬。
草原的条件自然比不了南燕,毡帐虽可挡风避雨,但雨季里雨水一天天的,泥水越来越多,慢慢就会从毡帐底下渗透进来,整个毡帐就仿佛泡在湿漉漉的草原上的一颗大蘑菇。哪哪都是潮湿的,空气似乎黏糊糊的,沾惹在身上,混合着泥土、青草和牲畜分别的味道很不好闻。
那时候她常常把真正的云宁殊魂魄赶出来,自己躲在她识海。
云宁殊其实不太习惯与暮钦晋独处,就会不停地找活干。
暮钦晋曾取笑过,说云宁殊在雨季特别勤快。
可云宁殊却最喜欢雨季。
雨季是草原繁衍的季节,如无外敌入侵,整个萨达都会处于“止戈”状态。整个草原都在忙碌的储存食物、繁育牲口、修生养息,便是那些残戾乖张的萨达贵族,在雨季也很少找暮钦晋他们的麻烦。
那两个月是一年内最宁静的时候,除了那一年。
想到那一年,巫憬憬收回思绪,她不怕死人,可那一年死的人,确实太多了。
想到了不愉快的事情,巫憬憬的心情更坏了。她不想回巫府,慢吞吞地在外面游荡,想到夕诚子交代的事情,便又慢慢往皇陵走去。
当她走到来阳公主陵前时,暮钦晋正撑了一把黑伞立在墓碑前,身上穿的已经不是那身道袍,是一件天青色的长衫,在将亮不亮的天色下,仿佛第一抹撕开雨夜的晴天。
暮钦晋回转身,向巫憬憬快走几步,将她纳入伞下。
巫憬憬扑入暮钦晋怀中,搂住他的腰,将脸靠在他胸膛,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