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笔放下,暮钦晋笑道:“其实我方才说的另一人并非杜仙师,而是皇伯父。”
云既异立即点头道:“悲观观主虽是杜仙师,但杜仙师极少过问凡尘俗务,只是挂了名,悲观掌事之人乃监院夕诚子,日常事务则全由知院玄云子处理。”
天人暮家自安期王朝以来,修的便是道法。
在杜辞之前,悲观的知观都是暮氏一族的人担任,夕诚子原名暮铕诚,是暮钦晋的堂伯。他是天人暮家这几代里于修道一途中最具禀赋的,若不是因为杜辞横空出世,他应该是悲观的知观。
按皇族惯例,新帝登基后,其兄长都会自称为弟,暮钦晋的其他堂伯,都应称呼其为“王叔”,唯独夕诚子,作为悲观的监院,保留了“皇伯父”的尊称。
暮钦晋一行人上南御山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见这位皇伯父,不过人家以闭关为由,给暮钦晋等人端上了很大一盆闭门羹。
想到这位皇伯父,暮钦晋笑道:“相传孤这位皇伯父,少时只贪恋春花秋月、海色山光,并不稀罕慕道修仙,是被族人强行按在南御山修行的,是以,他对暮家人很不待见。”
云既异道:“关于监院,随之倒是打听到了一桩逸闻,不过斯人已矣,不提也罢。”
暮钦晋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待四人离开后,暮钦晋取过之前让若讷备好的锡纸,叠出一只元宝,丢入火盆中,又取出一张锡纸,继续叠。
一行四人往下走,有人义愤填膺,有人心事重重,也有人尚有闲心仰望夜空。
赠艾扛着云既异的轮椅,他心里满腔火气,脚下生风,走得飞快。云既异道:“小艾,慢一点,我晕。”
赠艾“哎”了一声,走得更快了。
顾北庭咳嗽一声,从赠艾肩上接过轮椅,抗上自己肩头:“随之,你说,我们今日是不是稍显着急了些。”
云既异道:“大人是指杨小姐的事吗?”
顾北庭道:“正是,我们一回来尚未立足就剑指岳家,是不是过于挑衅。这不太像是殿下的行事作风。”他们殿下是惯于隐忍的,“我猜,今上今日那涤除玄览四个字,怕死多少与这件事有关。”
云既异道:“大人,算一算,从你们出发到现在已经月余。”
顾北庭点头道:“正是。”
云既异道:“大人,你们这一路过来,牺牲了不少兄弟,再过些日子,就要七七了。殿下是想拿岳家老八的命来给弟兄们过七七。哎!大人,您稳一点,我真晕。”
顾北庭低声赔了不是,伸手抹了抹眼睛。
赠艾和若讷亦红了眼睛。
顾北庭等人在一条岔道上左转后,右侧岔道缓缓走出一条淡紫色身影,与他们背道而行。
夜未深,夜空也不是全然的黑,是一穹暗淡的蓝,一勾新月斜照下同样暗淡的光芒。夜风却不似白日猎猎,温和的,似涟漪般浅浅荡漾,带着些夜间的木叶清香。
当一条灰色的人影在火光照映中浮现在地面上时,暮钦晋将叠了一半的元宝搁在石案上,不动声色抬眼,心里却骇然——他敢独自留在此处,依仗的自然是自己不俗的武艺。他曾独自一人在萨达的荒野中存活了一个月,每日与野兽夺命,自衬有一对好耳朵,可眼前人却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自己面前。
暮钦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人,一个女人,苍白得像个鬼一样的女人。
这个鬼一样的女人似乎对他不感兴趣,她绕过他伸出手拿起了那一个叠了一半的锡纸元宝继续叠了起来——那亦是给鬼用的!
莫非这并非是一个鬼一样的女人,而是一只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