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灯火通明,厨房浴室甚至衣柜里,但凡能开的灯都处于开着的状态。白色的瓷砖上有一排鲜血淋漓的猫爪印,一直延伸到门口。血迹尽头精致的丝绒箱不知为何渗出大滩鲜血,甚至将一旁的瓦楞纸箱染红,红色的液体沿着纸箱的纹路上溢像地狱里伸出来的藤蔓。玛卡饶有兴趣地嗅闻着箱子四周。
“玛卡,过来!”沈清湘吼道。
可此时聪明的边牧好像并没有明白主人的话,甚至想低头去舔舐地上的液体。
沈清湘见状先一步将玛卡拉开。楚竹也跟着走了进来:“你真的不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吗?”
沈清湘没有搭理楚竹,沉默地走进一个带锁的房间里,取出备用的工具箱采集了类似血液的液体,以及箱子把手和锁扣附近的指纹,然后将丝绒箱重新装回了纸箱里,抱着箱子以及刚才提取的样本,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楚竹拉住了沈清湘。
“回市局加班。”沈清湘甩开楚竹的手,也不在乎自己的衣服是否被沾染那些液体,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现在需要一个地方——一个可以把他和这个骇人的箱子封闭起来的地方。
他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他知道那个人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实质上的威胁。但他没想过那个人会那么大胆,他更害怕的是那个人会伤害到自己身边的人。
他抱着箱子走进市局,整个市局空荡冷清,零星的几个值班的警员睡眼惺忪地冲泡着咖啡。沈清湘一路走来一路按亮走廊上的灯,直到走进了解剖室。
解剖室在地下一层,此刻走廊上回荡着他自己的脚步声,夹杂着制冷设备的嗡鸣。身后传来丝丝凉意,鲜红的液体还在穿过他的指缝不断滴落在地。
虽然这样的氛围有些瘆人,但这里隔音效果好,他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地方去处理这个箱子了。
沈清湘先将在家收集的红色液体放入冷藏柜,做了一遍心理准备。
打开箱子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内置音效装置。令沈清湘意外的是这个吓他一跳的发声装置其实就是商店里常用的电子门铃,十分简易,如果感应不到物体,里面的录音只能播放一次,市场上随随便便就能买到。
沈清湘知道这肯定不是“leader”给他的,他可没有这闲工夫。那样一个细心偏执的人绝对更加猖狂,换做是他,他怎么可能用这种简易的一次性装置让警察轻易关掉自己精心准备的录音呢?他会让这样绝望的声音久久回响,最好整个市局都能听到,让那些没用的警察们顶着他施加的压力,却怎么都捉不到他。
华丽的酒红色软垫里躺着一只精致的球形关节人偶,玩偶身着宽大的校服,被人刻意做成提线木偶的模样,甚至还安上了专业的勾牌。玩偶的腹部被人掏空,由两层薄膜包裹着,里面盛着那些鲜红的液体还有残余。
箱盖上有一个弹簧机关,当箱子被打开的时候,原本被折叠的针会弹起,再次关上盖子就会刺破玩偶笼腹的薄膜使里面的液体流出。
这是个很精巧的设计,他也忽然明白了那骇人的音效的意义——人们在专注于手上的某件事情时,特别是在做出某个动作时突然听到声响就会下意识觉得是自己的动作造成的并且还原先前的动作。如果在这样的自我心理暗示下再添上对未知的恐惧,可以使箱子被关上的概率提升至200%。
沈清湘大概率猜到这个箱子是谁送过来的了。
但是他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这时,走廊上突然响起高跟鞋的声音:
“嗒……嗒……”
沈清湘算不上是个无神论者,他刚才对楚竹说的会用恐怖片来磨炼自己的感官是真的,同时也会比一般人更怕一些不合常理的事物,比如……深夜出现在地下一层的高跟鞋声。
无神论都是拿来麻痹自己的,他甚至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开着灯睡觉的。
有时候恐惧容易让人失去思考的能力,所以现在的沈清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进一个柜子里。
不过在柜子能让沈清湘获得充足的安全感,这小小的一片地方,身处之处,目之可及,很安全。
高跟鞋的声音渐走渐近,直接开了门进到解剖室。
接着那人开口说话了:“沈法医不在这里啊……”
沈清湘听出来来者是顾小北,虽然松了一口气,但他没有立即出声。毕竟像孩子一样躲在柜子里,这样出去不太体面。
可是他没想到顾小北的胆子那么大。
顾小北看着解剖室里没有人,还顺便帮忙把灯和门给关上了,就和沈清湘来时一样,不过路线相反。沈清湘开了一路的灯,她关了一路。
他现在真的真的很希望自己是个无神论者,甚至最好是一个没有思想的任何物体,这样子他就不会有所恐惧。
人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任何感知都会被无限放大,想象力也不例外。他深度夜盲,看不清外面的景象,解剖室里水滴的滴答声格外透亮,不知道是水龙头没有关好,还是那些猩红的液体又溢了出来。他只觉得那个被红色液体染红的人偶正坐在那里歪着头看这他这个方向。
他见过那个女孩死去的模样,死时还一直紧紧盯着那间被封锁的空教室。她不是“leader”的人,她只是一个可怜的附属品,被人推出来领罪的玩偶罢了。
沈清湘慢慢蜷缩起身子,他开始迷茫自己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但现在懦弱无助的他只能仰头看着柜顶冥想,而后无奈地低下头,摇头自嘲。
没过多久,解剖室里突然响起音乐声——沈清湘手机的来电提示铃——那是葛利格的《清晨》。优雅舒缓的乐曲并没有减轻沈清湘的恐惧,反而更显得解剖室阴凉诡异。但是手机屏幕微亮的光倒是让沈清湘想起来自己还有另一部手机在身上,可以打光走出去。
但是伴随着音乐铃声的响起,走廊上又响起了慌乱的脚步声,跟顾小北沉稳的高跟鞋声截然不同的声音。顾小北虽然穿着高跟鞋但脚步不乱,坦坦荡荡,而现在来的这个人显然是悄悄摸索进来的,并没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是猝不及防听到音乐才乱了阵脚,才响起了脚步声。
沈清湘关掉了手机的手电筒,稀薄的安全感告诉他,这种时候一定要打开录音。
他听见一个女人小声嘀咕:“吓死我了。”
她好像还接着电话,沈清湘能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的男人问道:“怎么了?”
女人兴许是看见解剖室里没人,索性也不再那么小心翼翼,本性逐渐暴露:“啧,不过是那个人手机忘了拿罢了。什么年代了还设古典纯音乐,装高雅。”
手机对面的男人催促道:“动作快一点,说不定他等一下发现手机忘拿了还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