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沈清湘像往常一样跟着楚竹回家吃饭。
有时候人的习惯就是那么容易养成，时间悄悄带来了很多东西，明明是孤独惯了的人，现在会刻意等另一个人一起下班；三餐从来不规律的人，会主动拉上另一个人回家吃饭；挑食的人，会想念某人做的曾经他不喜欢吃的食材。
走到楼下时沈凊湘发现兜里没烟了，让楚竹先上楼，自己去旁边便利店买包烟。
就在他等电梯的时候，他隐隐觉得自己听见了猫叫。
反正等电梯也无聊，他四下张望着寻找小猫的身影。
最后果然在楼梯间里找到了一个篮子。
他轻轻揭开了篮子上的盖布，里面是两只刚出生没多久的猫崽，就连眼睛都还没睁开。猫崽的下面垫上了厚毯子，旁边卡着一张卡片：陌生人你好！希望您能好好对待它们。如果能力有限也请您为它们找到一户好人家，谢谢！
沈清湘自知自己不是什么富有同情心的人，但又觉得看到了不能不管。
沈清湘思考了一会儿后，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加餐！
听到敲门声，楚竹调小了火候去给沈清湘开了门。
“怎么去这么久啊？”楚竹边开门边说。话音未落，他看着沈清湘左手一个篮子，右手拎着一个购物袋走进门。
“……你是去买包烟还是去买了家超市？”
沈凊湘没有回话，笑着把手里刚买来的几条鱼递到楚竹手里，问道：“楚队，你喜欢小动物吗？”
“啥？”楚竹没反应过来。看了看沈清湘左手提的篮子，右手提的几条……比猫还大的鱼。“这猫怎么回事？”
沈清湘把那张字条递给楚竹什么也没说，就笑嘻嘻地盯着他看，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楚竹算是看明白了：“所以你打算让我接盘？”
“那倒也没有，我只是想利用他们给自己加个餐而已。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就养着，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就在我家里先放两天，等俞殊什么时候有空了，我让她来接走。”
楚竹其实挺喜欢这些小动物的，上学的时候还跟同学去翻过垃圾箱，就想像网上那些视频一样捡到小猫崽，可惜一无所获。如果放在那会儿，楚竹会毫不犹豫收留这几只小猫，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他要考虑的就更多了：“我也没说不喜欢，只是……我们这一行作息时间不规律，能放在它们身上的精力也不多。”
见楚竹犹豫，沈清湘也不急着让他做出决定，只是将手里买好的食材递到楚竹手里：“没事，又不用着急做决定。你先去做饭吧，吃完饭我们慢慢考虑……这，我刚买的鱼。我已经吃了一个星期的水煮菜了，今天就当我沾猫的光，猫一条我一条，行吗？”
楚竹做的饭还是一如既往的香，沈清湘坐在客厅挑逗小奶猫也能听见厨房里油烧的滚烫与食材碰撞迸溅的声音，去给沈清湘开门时锅里正闷着白菜豆腐汤，火候恰到好处，白菜入味，豆腐更是完整且口感绵密，但凡多煮一会儿豆腐都会碎在锅里。鱼就更不用说了，用生姜料酒去腥之后先炸一下再煎，表面金黄，外酥里嫩，煎之后再淋上调好的酱汁，味有些偏甜，但沈清湘就好着一口。猫饭也准备得很细腻，把鱼蒸熟切片取出大部分的鱼刺之后才打成泥糊糊。
就在楚竹做饭的时间里，沈清湘到购物软件上看了一下宠物用品，最后还是决定晚些时候到宠物店里买些临时用品。
吃饭的过程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案情，聊着家长里短。
饭后，沈清湘反拿筷子，清理着桌子上的残渣，提议饭后去清溪二中旁边的山道散个步，一是顺路去买些小猫崽这几天需要的东西，二是从金蔻逃跑的路线来看，那里是金蔻最有可能躲藏的地方，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沈清湘对楚竹说着自己的想法：“我之前仔细看了看，金蔻要是离开学校唯一一条不会被监控拍下的路径就是天台山。我觉得她可能躲在那里，如果她真的是那个组织里的人，那她的情况可能就危险了。”
楚竹洗好碗，打量着被小奶猫抱着手指头啃的沈清湘：“怎么说？”
沈清湘：“上次凌泯说过，如果组织里的人杀了‘无罪’的人，也会成为众矢之的。而我查过年珮的档案，这个男生很‘干净’，犯过最大的事也就是带手机进学校，反倒是宋棠和金蔻有网络暴力同学的嫌疑。在不清楚金蔻行踪的情况下，最好先盯着点宋棠。”
天黑之后圣井山就格外安静。有鸟叫有蝉鸣还有山下人家的零星灯火。
一位身着红衣的外卖小哥走进这片地域有些瑟缩。山道虽然是开发出来了，但路旁偶尔还是能看到墓碑和飘荡在风中的挂青。这个点会点外卖的人不少，让外卖员送到学校操场小侧门的人也不少，但大晚上让人送到这里的真没几个。毕竟学生大晚上也很少会走到操场这片阴森地。
步行道不允许车通行，没有车灯就算了，这手机还倒霉催的快没电了，他还想多跑几单，于是就打算摸黑走上这条山路。这样子电省下来，说不定能去好心的店家那里蹭个电还不耽误接单。
隐隐看到教学楼的灯光时，外卖小哥渐渐放宽了心，但脚底突然踢到了东西，好像是软体……是动物吗？
外卖小哥低头一看，是见脏兮兮的校服外套罢了。
他放下外卖就飞快走出这片区，黑暗里出来一个人，拿走了那份外卖。
袋子里面有一盒饭，是宋棠点给金蔻的。
金蔻想在晚上没什么人的时候先走出这片区。可当她正收拾着想的时候，却看到了由远及近的灯光，当两个男人走近时，她认出来了——是那天在警局门口看见的警察，长发的那个是叫沈清湘的法医。
两个人十分悠闲地在月光下散步，漫无目的闲聊着，聊得最多的还是如何安置那两只小猫，楚竹还是在犹豫，沈清湘便提议让他先去宠物店咨询一下再做决定。
金蔻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聊了些什么，可此时的她草木皆兵，第一反应就是——要赶紧离开这里。
去往宠物店的路上，楚竹问沈清湘:“你不是要去找金蔻吗？怎么逛了一圈就打算回去了？”
沈清湘慢悠悠地走着:“我只是想去看一下那里的环境，更何况这山能藏人的地方太多了，一个一个找容易打草惊蛇。我们今天基本上把所有的路都走了一遍就是为了让金蔻能看到我们，单纯起到一个威慑的作用。不过，如果她没看到也没关系，本来我们的初衷就是出来散步，买点小猫这段时间要用的东西。”
楚竹原以为沈清湘对这些小动物不太感兴趣，所以才想着找人领养。可是到了宠物店之后，楚竹就改变了看法。面对店员的热情介绍，他听得比谁都认真。认真地向店员询问了新手养猫需要注意的事情、小猫的必需品以及疫苗接种的时间。还仔细比对了一下不同猫粮的配料表，看样子挺认真的，就是不知道他看没看出什么区别。
——也对，对小动物不感兴趣的人又怎么会把别人遗弃的小猫带回家呢？
出了宠物店之后，楚竹很自然地接过沈清湘手里的塑料袋，说道：“走吧，回家。”
沈清湘点了点头：“走吧，我家里还有袋羊奶粉，回去后给小猫泡点喝。”
“好。”楚竹应声。
“所以你决定好了吗？”沈清湘话锋一转，侧头看向楚竹。
楚竹知道他问的是是否要收养小猫，可他没有回答反而是问沈清湘：“那你呢？明明看上去挺感兴趣的，为什么不自己养一只呢？”
“我？”沈清湘没想到楚竹会反过来问他，指了指自己“我对自己的定位还是蛮清晰的，三分钟热度，指不定哪天就嫌烦了，小猫跟着我也是遭罪。不管是什么事，在我没有把握之前，我不会轻易做决定的，更何况这是一条生命。”
“那你之前养过宠物吗？”楚竹问。
“没有。”沈清湘摇了摇头。
“既然没养过又怎么能笃定自己养不好呢？再说了，像你说的那是一条生命，有生命就会有感情。为什么不......”
楚竹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清湘拦下，后者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你别劝我了，我是不会养猫的。”
“那这样呢？我们留下一只，放在我家里养，欢迎你随时来探望。就当是一次全新的尝试。”楚竹提议道。
楚竹的提议让沈清湘有些动摇，如果这只小猫是以楚竹的名义收养的话，好像身上就少了一种名为“责任”的枷锁，让沈清湘的心理负担一下子轻了许多。
见沈清湘迟疑，楚竹也没再说话，静静走在回家的路上，等着沈清湘考虑后的答复。
回了家，在沈清湘去拿羊奶粉的时候楚竹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杂物室。杂物室里也没多少东西，稍微清理一下就能空出一片区域安置小猫。
整理完之后，楚竹接过沈清湘拿来的羊奶粉，给小猫冲泡了一小碟。
沈清湘就在旁边看着两只黑白相杂的小猫喝羊奶，手时不时的顺着毛撸猫，小猫脾气很好，不怕生，不护食，任由沈清湘抚摸。
说实话，这两只小猫长得都不算好看，白毛里夹杂着稀少的黑色图案。一只的图案在耳朵上，另一只小猫右脸眼睛处有块黑斑像是戴了半张假面。
楚竹抱起了另一只猫，看向沈清湘:“所以你决定好了吗？”
“我好像半个小时前才问了你同样的问题。”沈清湘听出了楚竹玩笑一般的语气，看了看怀里的小猫，下定决心一般：“我接受你的提议。”
沈清湘这句话的分量很重，他选择了那个没有把握的选项，这意味着他将要迈出在自己的舒适圈，慢慢接纳一个新生命融入甚至改变他的生活，慢慢地去学会照顾小猫，让这个小生命能够平安长大。答应下来后，沈清湘发现自己也没有那么抵触，反而心里像是有块石头落了地，对于新的生活模式隐隐有些期待。
“你选一只吧，给他俩取个名。”楚竹把两只小猫都塞进了沈清湘的怀里。
沈清湘这么一被问到，面露难色:“我？......你听完会后悔的。”
“你这起名有什么讲究吗？”楚竹不解，他觉得给小动物起名，再难听也不会难听到哪里去。
沈清湘:“好记，眼睛有阴影是因为玻璃体浑浊引起的，所以叫玻玻。大脑有黑色阴影，这种情况下最常见的是脑梗死或者脑内的软化灶，还有脑囊肿等问题。名字起好听点就叫软软。”
能这么起名，真不愧是沈清湘。
楚竹听了这一离谱的起名大法不禁皱了皱眉。但转眼又看到了沈清湘勾起来的嘴角，寻思着这人在逗他玩呢。他也随着沈清湘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你这起名方法还挺别致，好记也不兴这么起啊，这病那病的，多不吉利。要我说起名还是要图个好寓意，你起的都是叠字，那我不得也起个叠字统一一点。就叫……香香。”
“哪个‘xiang’？”沈凊湘抬起头给了楚竹一记眼刀。
“小母猫嘛，当然是爱干净的那个‘香’。就是希望在我们没工夫照顾它俩的时候它能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些。”
这一句话好像没有哪一个词是能搭上前一句的，但从楚竹嘴里说出来却又好像头头是道。
“另一只阴阳脸的小猫嘛......如果你要一起留下，那就听你的，叫‘玻玻’，玻璃的‘玻’。小家伙生下来就半黑半白，那小眼睛应该就像玻璃一样看得透彻。如果你要送给你妹妹的话，那就让她来取名吧。我们还能时不时带着香香去‘探亲’。”
“哈哈。”前一分钟还皱着眉头的沈清湘被楚竹这两句话给逗乐了，他给出了十分中肯的评价：“不错，这一句比上一句还无厘头。”
楚竹见沈凊湘笑了，也很积极地侃起来“那是当然，我妈就是教语文的，要是让她知道我现在有这么高的文化水准指不定多后悔把我送进警校呢！”
“得了吧你，是不是只听进去了‘不错’俩字。”沈凊湘笑骂着，小心翼翼地把一不小心在他怀里睡着的幼猫放进新安置的窝里。
“......其实‘湘’的寓意也很好，它有山水的意思，似山，宏伟辽阔，志向高远；似水，温润情长。很适合你。刚刚那两个字可能是我胡扯的，但这个绝对是真才实学。”楚竹突然说道。
沈凊湘听到这话时，收回来的手微不可查地在半空中顿了一瞬，随后拿起了自己放在沙发上的外套起身。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其实“湘”有什么含义，他一点也不在乎，一点也不想知道。他清楚自己和什么温润长情根本搭不上边，但理由并不是什么所谓的觉得自己没有长成父母所希望的样子，他只是讨厌“沈清湘”罢了。讨厌为他强行安上这个称呼的人，讨厌这个称呼所强加给自己的所有，亦或许包含着对矛盾的自己的厌恶。
他知道楚竹这句话是无心的，他只是突然想静静......
“等一下，”楚竹叫住了他“你把这杯羊奶喝了再走。你胃不好，羊奶养胃。”
沈清湘看着楚竹手里玻璃杯，孤疑地打量了一下:“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胃不好。”
后者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支支吾吾地向沈凊湘解释：“我......你......你去做伤情鉴定忘了吃饭然后胃疼得特别厉害的那天，我在电梯里遇到了俞殊。”
那天俞殊在电梯里刚好撞上下班回来的楚竹，她惊讶地问道:“楚队，你也是来看凊湘的吗？他让您来的？”
“不是，我住在这里。他出什么事了吗？”
沈俞殊无奈道:“他胃病犯了，估计又是忙了一天没吃饭。他这个人又不喜欢麻烦人照顾他，又不会照顾好自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不管在哪里都会是个累赘。总是害怕自己麻烦别人，就算是自己家人也不例外。”
“他的胃病是？”楚竹问道。
“他有段时间都是住在祖母家才......”沈俞殊欲言又止。
“你祖母没给他饭吃？”楚竹有些诧异，那么大的企业喂不饱半大的孩子？
沈俞殊连忙摆手:“不是，祖母很慈祥的。她对我们都挺好的，还每天想方设法给他做他喜欢吃的，但是他总是觉得自己在麻烦别人，格外的拘束......这些事我也不好多说。我先把药给他拿过去了。您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