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年佩，你们那个社团的女生是不是暗恋你啊？”

“啊？！怎么会？”

他们说，暗恋就是一个哑巴喜欢上了一个瞎子，而年佩好像就是瞎了的那个。

他们聊起的那个女孩是年佩社团里的社员，叫金蔻。

他们相差一个年级段，高二的年佩与高一的金蔻本该是毫无交集的人。

他遇人遇事都是一副腼腆的模样，看起来好像跟自来熟的金蔻完全是两个极端的人。

可就是在社团招新那一个节点，两条无限延伸的直线在金蔻的主动下产生了交点。两条平行线，只要其中一方些许动摇，不论结局是好是坏，都与另一条线有脱不开的联系。

早恋是懵懂的标配，十五六岁的少女在这样的年纪，又怎会不渴望浪漫的邂逅，产生共度余生的妄想……

晚上十一点左右，博雅市公安局接到报警。

报案人很慌乱，要求警方快点到达。可是，当楚竹携着一众警员到学校门口时却被保安拦在门外。

一个留校值班的女老师闻讯赶来：“警察同志，请问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们老师这边没有收到人和通知。可能只是学生们小打小闹开的玩笑。”

以前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那一次的电话其实是个乌龙，报案人一直在电话里叫嚣着：“那就报警，让警察来抓我，让我去坐牢！”再加上周围环境嘈杂，接线员直接转接给了刑侦队。

结果到了地方才知道只是一场闹剧。

起因是这样的：当天下着雨，女生想去小卖部里买零食，把雨伞放到了学校小卖部门口，出来的时候发现雨伞不见了。于是要求小卖部老板调监控，发现雨伞是报案男生拿走的。从小卖部里揪出男生当面对峙。男生一开始还反驳，说那把伞是自己的，然后又改口说是自己不小心拿错了。不过男生没想到那个女生是学校里出了名的牙尖嘴利不好惹，一直怒斥男生“小偷”之类的话，话很难听。现场周围有很多学生在围观，男生拉不下脸，恼怒之下吼着“谁怕你啊！我叔叔是校长。”说完从兜里拿出了违禁的手机，直接报了警。报完警之后还自己把自己手机砸地上了。

不出意外，男生被没收了手机，丢了面子，还获得了楚竹的教育大礼包。本就稀缺的警力就浪费在了这种琐碎事上。

这一次也一样没有任何证据，只是说明了地点还说有刑事案件，让警方赶紧到现场并且叫上救护车。可是如果真是刑事案件，值班老师没理由不知道。

正在楚竹犹豫着是否收队的时候，老师身后的阴影处跑出来一个男生，边跑还边喊着：“老师！教室里个人倒在地上，好像被人拿刀捅死了。”

沈清湘看见了女老师脸上表情那一瞬间的变化，但女老师下意识的动作却是想要捂住男生的嘴。

不过就算是捂住了也于事无补，被拦在外面的警察都听见了。保安不得不放人进来。

老师急匆匆地在走向男生所告知的教室，在不知不觉间少年默默走到了队伍的末尾，同在末尾拎着工具箱的沈清湘注意到了男生欲言又止的神情，又抬头看了看一直口头催促着男生回寝室的女老师。他拉住男生，越走越慢直到和老师拉开了一段距离才轻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少年点点头。

沈清湘拍了拍少年的肩：“那你等一下跟我走。”教室里有还有一两个胆大的男生一直等在教室门口，等着老师来处理这件事。

“你们几个里面是谁报的警！”老师刚到现场直接无视了躺在地上的人，开口就是责问。两个保护现场的男生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选择低下头默不作声。老师见问不出什么摆摆手催促着：“我和警察都来了，你们几个赶紧回寝室去，别明天早上早自习又趴在那里睡觉。今天晚上这件事谁都不许往外说，我要是在哪里听到了就去找你们几个。”

看着女老师的做法，让沈清湘觉得不适。

“等一下，这位老师。您先等一下，你不觉得我们更应该先去查看里面那位同学的情况吗？更何况，一般人在受到刺激的时候都是不能立马入睡的，他们都是第一目击者。我们需要把他们留下来问话。”

可是，那两个男生一听要留下来连忙摆手，说着“我们没进去过，什么都不知道”后，逃似的离开了现场。

是沈清湘强硬的态度才留下了刚才到校门口来找老师的那个少年。

沈清湘把男孩先交给了顾小北进行安抚，让狄玖先去宿舍楼帮忙查查有没有还没回寝室的学生，自己则是去看了看被害者的情况。

“可惜了，”沈清湘朝楚竹摇了摇头惋惜道“死亡时间大概在九点半左右，如果学生或者老师及时拨打120的话或许还有救。你们先固定现场吧，我先去找那个男孩。”

“......我叫青橪......在教室里躺着的那个人是我的朋友。”青橪的第一句话就是一个重磅，但是沈清湘注意到男生的目光一直在朝他身后看去，沈清湘也回头看了看——那是一个监控摄像头和一个显示着23：56的电子钟。

紧接着他如沈清湘预料的那样，说出了：“我其实不太了解他的隐私，我每天早上还要上课，对不起。”

沈清湘拉住了男孩：“你现在这样的情况不能马上入睡，我刚刚跟你们老师说的不是把你留下来的借口，你现在最好多跟人交流一下。如果害怕影响到室友，你今天晚上跟我回局里吧，我会安排你的住宿。”男孩摇了摇头，又朝监控的方向看了一眼，执意要回寝室，沈清湘见状叹了口气答应了。

他起身跟着青橪走出教室，走下阶梯，送男生回寝室。路上他从兜里拿出了一张名片和不知道什么时候顺走的签字笔，在名片上留了时间地点塞给男孩，留了一句：“有困难，找警察。”

两人走到寝室楼门口的时候，跟着沈清湘一起出现场的狄玖恰好从女寝里走了出来，他是被沈清湘叫来协助楚竹调查晚归人员的，楚竹来得早就先去了男寝，他更倾向于这是男生内部的矛盾，所以狄玖来的时候直接去了女寝，让宿管阿姨帮忙找一下负责学生。

“沈老师！”狄玖朝沈清湘挥了挥手“我刚从女寝回来，女寝里有一个女生不知道去哪了，她的室友说她晚自习下课后没有回过寝室。”

沈清湘用疑惑的眼神看向狄玖身后。狄玖寻着沈清湘的目光看向身后看去，一个女生穿着睡衣，站在不远处，显然是跟着狄玖过来的。他转身面向女生，询问道：“同学，你还有什么事吗？”

女生被沈清湘看得有些不太自在，向后退了两步说道：“金蔻她......是出了什么事吗？”

女孩还没得到回复就被旁边的段长和班主任以各种理由叫回了寝室，走的时候还频频回头，显然是还有话想说。

没过多久，狄玖的电话响了——是一通05开头的陌生座机号码。

狄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女孩的声音很轻，生怕这段谈话被旁人听见：“喂，是姚警官吗？我是宋棠，金蔻的同桌。”

狄玖想起来他曾经让池艾想办法把电话号码给金蔻，这通电话现在以这种方式出现，预示着金蔻应该出了什么事，而宋棠是唯一的知情者。

狄玖刻意将手机刻意放低，同时按下了录音键。伸手招来了姚栀，有了青橪的前车之鉴，狄玖让姚栀将女孩约到学校外聊，如果是在校内，肯定会被老师阻止。

于是，周六那天早上狄玖和池艾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店里见到了宋棠。

池艾将咖啡递到宋棠面前：“不要紧张。我们之前见过的。你有什么知道的线索跟我说就好了。”

一旁的狄玖在这时候假借着将手机关静音为由，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

坐在对面的女孩穿着乖巧文静的碎花裙，看起来人畜无害，声音还是同往常一样怯怯的：“我不能留太久，一会儿还有补课。”

池艾露出了惯有的亲和：“没关系，随便聊聊你知道的关于金蔻的事情就好，比如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和年珮之间的关系。”

宋棠嗫嚅着，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但是我想先知道你们的调查进度，最起码让我先知道你们对金蔻的调查怎么样了，毕竟......毕竟她是我的朋友。”

狄玖和池艾听到宋棠这番话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如果不说，可能很难取得少女的信任，如果说的话，可能会涉及一些不允许透露的信息。

宋棠对两人的反应并不意外：“对不起，我没想为难你们的。其实这两天我也多少听到了一些八卦，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我知道年珮被人杀了。那天金蔻刚好不在学校，所以她的嫌疑很大，你们都怀疑是她干的，对吧？”

狄玖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果然，学校就是个小型的情报站。宋棠说的这些确实是他们现在的侦察方向，但不仅仅只是因为那天晚上金蔻不在寝室，还有之前她送来的那个盒子，这两件事加起来让她更值得被怀疑。

“她的一些情况我上次都和你们说过了。那天晚上我跟着你出来是想知道金蔻怎么了，因为那天她从晚自习开始就不对劲，晚自习结束后也没跟我说一声就急匆匆地跑出了教室。后来我听社团里和年珮同班的学姐说，那天晚上金蔻一下课就去堵年珮了。其实我是最不相信她会对年珮怎么样的，因为我知道她有多喜欢年珮。而且，她非常喜欢了解一些关于法医学的东西，还说过自己以后想要去考警察。她绝对不是一个知法犯法的人。年珮这个人我了解的不多，只觉得他很内向，我经常和金蔻开玩笑说，你这么咋咋呼呼的别把他吓跑了。”宋棠拿起手机翻看起她与金蔻的聊天记录：“她几乎每天都会把年珮挂在嘴边。周末的时候更是各种找理由想找他聊天，她还为此还写过工作报告给年珮。”

“但我又不觉得这段感情只是金蔻单方面的喜欢年珮”宋棠说着放下了自己的手机，“后期大家都知道值班流程之后年珮就不经常去值班室了，但星期一是个例外。我们学校星期一下午会比平常少一节课，那一节课的时间是留给各班大扫除的，不用值日的同学就自由活动。金蔻总是会早早吃完饭去值班室收拾东西，有时候可以看到年珮带着几个朋友在里面整理，等他们回教室之后，年珮有时候会单独下来，很自然地跟金蔻聊天。但不是金蔻值班那天我们有事找他都等不到他，就感觉……他很刻意。其实金蔻自己也有私心，哪怕她每周一中午十二点半都要去开会，但她为了周一下午那多出来的一点时间，用值班结束后的那五分钟从学校南面的值班室跑到学校北边的教室里。”

“年珮他一般情况下都不戴眼镜的，只是偶然一次中午让金蔻看见了，她就时不时跟我说年珮戴金框眼镜好看，甚至恨不得她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她喜欢年珮，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年珮的好。然后她又看见年珮戴的是一副银色的眼镜，就趁着值班的时候用开玩笑的语气跟年珮说，觉得他戴眼镜很好看。从那之后，我俩就经常能看见他戴着眼镜。金蔻也假期果断换了一副银框眼镜。结果开学看见年珮戴的是和她之前那副一模一样的黑框眼镜……这些是她跟我说的比较多的，我记得比较清楚。”宋棠继续说道：“还有企鹅这个外号。金蔻曾经跟年珮说过觉得他很像企鹅，在那之后他就真穿了一件带着企鹅图像的卫衣，金蔻对他说，说他好像他衣服上那只企鹅。企鹅，不对......年珮也笑嘻嘻的，说她是今天第五个这么说的。还有，春游那次我还开玩笑在她便签上写下企鹅两个字，她出发前打扫完值班室，顺手把那张便签贴门上了。那天他们高二春游回来，年珮看到那张便利贴还特地拍了张照片发给她。”

“这么听上去好像是两情相悦啊，这些事情都是你亲眼看到的吗？”狄玖问。

“嗯。”少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大部分是金蔻说给我听的。”

狄玖心下了然。

聊着聊着，少女的手机响了——那是为了给去补课的路上留下充足的时间而设定的闹钟。

宋棠走了之后，狄玖迅速将刚才的录音和笔录发给了沈清湘。

狄玖将文件发送出去后，悠闲地收起笔记本电脑，轻轻搅动手里的咖啡，看着旁边的池艾：“学长，上班时间还没到，现在人少，陪我喝完咖啡再走吧。”

本来已经起身的池艾又从新坐下，他问狄玖：“你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狄玖轻轻摇了摇头：“如果这些事情都是金蔻说给宋棠听的，再由宋棠转述的话，可能带有很强的主观性。也就是说这些事情不一定完全真实，我觉得在男生的角度可能存在着另一个故事......算了，先别想那么多，等下午就知道了。”

两人结账的时候，前台的女孩十分熟练地打着票据，问道：“请问你们是二中的学生吗？凭学生证可以享受半价优惠，还能在我们这里积分。满200分可以兑换咖啡，全店任选一杯。”

“不好意思，我们不是学生。”狄玖礼貌地轻声回应。

“怪不得这里这么多穿着校服的高中生，还有在这里写作业的。”出了咖啡店后，池艾对着狄玖小声嘀咕“这里环境还不错，以后约人见个面什么的都能来这家。”

当天下午，沈清湘也在约定的地点等到了青橪。

在此之前，他已经看过了狄玖发给他的笔录，同时也把他的观点跟沈清湘说了。

现在，沈清湘也很期待自己将会听到一个怎样的故事。

简单做完自我介绍后，沈清湘依照惯例问了青橪：“先和我说说那天晚上的经过吧。”

“那天晚上晚自习下课之后，他跟平时一样打算去操场跑两圈健健身，但那天我有些作业还没写完就留在了教室，没跟他一起走。后来我回寝室了，发现他还没回来，就混进了学生会检查的学生里面，想趁机带他回寝室，免得他迟归被扣分。我们男生寝室楼下住的是专门关这些纪律的教官，管得比女寝严，甚至比其他的男寝都严。如果情节严重的还会被通报批评，取消一年内的评优评先资格。”青橪仔细向沈青湘解释着“发现他的时候，地上有一大滩血。我不敢碰他就让一个男生在那里保护现场，然后用学生会办公室里的座机报了警。”

听到这里，沈清湘皱了皱眉：“你们没有第一时间通知老师吗？我们赶到的时候看你们值班老师的反应，她好像并不知情。你们好像很抵触把这件事告诉老师。或者说很抵触在学校里说起案件。”

“不是抵触。如果我不报警让学校来处理的话，可能就没人管他了......你们也看到了吧？那个值班老师不想让你们进学校。所以我才会在你们来的时候和那个老师说，让你们能进来。”青橪的状态明显不像在学校里那样拘谨，“我们学校之前有个女生跳楼了。”

“当天晚上，学校切断了所有提供给学生的电话线，宵禁的时间也提前了，不允许我们去操场和食堂，走读的学生也是让班主任送到校门口才让出去的，但是不给他们手机。还去寝室突击检查了有没有同学私藏通讯设备，整个学校处于一个信息闭塞的状态。对我们的借口就是，教育局来学校检查，大概意思就是证明学校没有克扣我们的睡眠时间。就算学校里没人在意那个女生，可她的家人会在乎。那时候我就遇到了她的妈妈，阿姨在学校门口看到路过的学生就会拉住他们问那个女生平常在学校里的情况。然后......我和那些被拉住的同学一起被叫到了会议室，让我们不要传播这类事情，如果这类事情发酵了学校就会告我们损害学校的名誉权，我还要高考，我不能吃官司，但是......我不想成为帮凶。”

“那现在呢？那起案件怎么样？”沈清湘问。

“我不太清楚，可能学校已经摆平了，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过那个阿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