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厅,马达行了君臣之礼,禀报道:“对登科名单有异议的考生,无一例外是世家子弟。臣统计完他们的姓名之后,立刻去中书令别院查找他们的试卷,中书令却告诉臣,他已带人撕开所有废弃试卷的封条,但并没有找到这些人的试卷。”
“你的意思是说,世家子弟的考卷全部丢了?”桃叶愕然一惊。
马达答道:“是的,丢得一张不剩。”
桃叶感到荒唐透顶,简直哭笑不得,“批阅考卷的第一天,就先清点了数量。此后考卷就一直被锁在院内,直到放榜,是我亲眼看着搬出来、送到封勋司就直接当众拆封了,怎么能丢了呢?”
“臣听说,第七天你和中书令曾一起离开过一个时辰,而这一个时辰,阅卷官们仍在,会不会趁机毁掉部分试卷呢?”马达质疑着。
桃叶忙反驳道:“不可能。世家子弟的考卷在所有考生中占比虽少,但在合格考卷里的占比可不少。我们离开那一个时辰,各科试卷放在桌子上的位置都不曾变动过,如果一下子少一小半,我们岂能看不出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桃叶猛然想起,试卷被搬到封勋司北墙外的条桌上时,陈错曾问过一句「怎么觉得比昨晚薄了一些?」
只是当时她站在二楼,从上往下看,是看不出厚薄的。
马达见桃叶的言语戛然而止、陷入深思,忙问:“娘娘是不是想起了可疑之处?”
“你先别说话。”桃叶摆手,努力回忆着昨日到今日发生的事,在脑海中梳理出尽可能多的细节。
考卷在别院没有变化,到了封勋司北墙条桌上却被发现变薄,这说明,考卷必定是在搬运过程中才被动的手脚。
但是陈错别院距离封勋司并不远,那些人如何就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在封条完整的情况下,能准确抽出世家子弟的考卷?
封条完整,要想精准抽出部分试卷,大约只能通过比对字迹才能做到吧……
阅卷官们想要拿到世家子弟的真迹应该不难,但押运考卷那点短暂的时间是绝对不够用来比对字迹的。
那么,就肯定是在那之前就已经比对好了,押运时只需找个契机抽出来。
提前比对字迹,就只有她和陈错离开别院的那一个时辰,阅卷官们才有机会这样做。
但阅卷官们每日进入别院、离开别院都是会被陈错搜身的,不太可能夹带世家子弟的真迹入内,多半是有人卡着时间点把真迹送进去、比对后再拿走,否则那一个时辰的时间也很难够用。
想到这里的时候,桃叶恍惚回忆起……好像是在陈错带她离开左丞相府时,问了下人左丞相何在……回到别院门前,陈错又问守门家丁左丞相是否来过……
当时这些话,桃叶是有听到的,但因为她刚见了王敦、听了那一番痛彻心肺的言语,没有心思去在意陈错的言行。
现在回忆起来,这不正常。
陈亮为儿媳生产一而再催儿子回家,待儿子回家后,他却不在?
这不应该吧?
或者说,这就是故意的!
陈错会那样问,证明陈错当时就是在怀疑陈亮离开家是去了别院。
那些阅卷官本来就是因为受过陈亮的恩惠才肯来帮陈错,当然更听陈亮的话,而守门家丁是陈亮家仆,也完全可能被陈亮要求撒谎。
至于陈济会睡着,也是被算准了的。
陈济面对文字很容易犯困,每到午后只会困得更厉害。在阅卷的前几天,阅卷官们都是知道的,只不过因为桃叶在那里,时不时会说话,陈济才不至于睡着。
“皇后娘娘……”岚玥的声音传入桃叶耳中,她刚从外面回来。
桃叶问:“有事吗?”
“陈秘刚刚告诉奴婢,今日在黄榜前挑头闹事的考生,名叫李捷,是左丞相的外孙。陈秘还说,就算是凤鸣苑学堂的学生,也未必能记住所有同窗的名字,而这位李公子从未去过凤鸣苑,却能看几眼黄榜就敢确认所有登科学子都来自凤鸣苑,未免也太厉害了。”
岚玥说话时,脸上带着沾沾自喜的表情,那种急切多立功的心思,实在是表达得太明显了。
但岚玥带来这条消息,确实有力佐证了桃叶方才那一番推测。
“陈尚书说得不错,凤鸣苑那些学生的名字……本宫至今还记不全呢……”桃叶唇边挂着笑意,拍了岚玥的肩膀:“放心,我承诺你的事,很快就会兑现的。”
岚玥喜不自胜:“谢娘娘。”
马达听了,却忧心地说:“皇后娘娘,李捷的言行确有可疑之处,但现在从他着手去查,恐怕有些来不及。这些落第的世家子弟,来找臣登记时个个都愤愤不平,回家后必然会怂恿他们的父兄叔伯明日一早告御状,要求废除科举司、作废今次黄榜。”
桃叶盈盈一笑,“哥哥多虑了,从放榜发现问题到现在,我根本没打算去查。”
马达不解地问:“那娘娘打算怎么做?”
“哥哥是老实人,还是不知道的好。”桃叶温柔地望着马达,轻声说:“明日早朝,静待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