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璇正好就在另外那组,闻声惊恐赶过来的她一直红着眼圈守在池观月的身旁,边等救护车来,边颤抖着徒手小心翼翼地帮她把周身的碎玻璃清理出来。
丁璇清楚池观月的本事,自然也就更清楚能把她伤成这样的事故到底有多严重。
被猛推出去的秦泽亦更是没近距离亲眼见过这种阵势,全身力气全都被那一声破碎狠狠地砸了出去。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的他只知道瞪大眼睛,盯着不省人事的池观月久久回不过来神,即使撑在玻璃渣上的手正在滴血也毫无知觉,任凭周围人怎么试图拉他起来也没有任何反应。
彭焕原本正在开车回公司开会的路上,结果没开出多远就接到了丁璇打过来的电话。
作为学生时代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友之一,丁璇是极少数知道彭焕和池观月关系的人。
在丁璇看来,彭焕这小子虽然平时看着不怎么靠谱,没事就和池观月打打闹闹互相斗嘴,但实际关键时刻他绝对不会掉链子,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他都能把握得很好。
更何况……
池观月的家人里,丁璇能联系得上的也就他这么一个。还不知道具体的伤势如何是否需要手术,所以她想着叫上彭焕总归是好的。
如果是针对池观月个人本身而言的话,其实无论听到什么有关她的“壮举”彭焕都不太意外。但听说她不但受了伤,整个人还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的时候,彭焕突然就感觉心脏猛地塌了一块。
多年前的事情经此一激,对池观月来说是“重温”了一遍当时□□上感受到的疼痛,而对彭焕来说,更多的则是为自己始终没能了解到多少的她的黑暗过去感到后怕。
他只知道她当初失联近一个月最后死里逃生,在外公的庇护与支持下才有了能活到今天的一条命。
但其余的她不愿意多说,他也就不再上赶着追问。
总觉得过去的就过去了,剩下的事来日方长。
路上的车堵得人心焦,彭焕狠狠一锤方向盘,掏出手机的手抖得按了好几次才解锁成功把电话拨了出去。
医院……得赶紧把医院那边能安排上的人手和资源都打点好。
还有什么……
快想想还有什么……
电话另一端的人絮絮叨叨为难地说了些什么。
“让你办你就去办!什么交不交恶赔不赔本的,我不在乎,什么都没她命重要!我爸那边我会去说,到时候要杀要剐要怎么处置随便他!但要是在你这儿出问题导致她出事的话,你就不只是丢工作那么简单了,还需要我说得更明白吗?!”
他现在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给自己找借口回避问题,实际他之前但凡多问她几句,也许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
小时候池观月和她亲姐姐的性格几乎大相径庭,所以她们两人中能和身边包括彭焕在内的所有孩子快速打成一片的,只有池观月。
彭焕甚至对她姐姐都没什么太多太深刻的印象。
池观月的身手他多少知道点,毕竟想当年他没少见识过这个人“先攘外后安内”的本事。
由于他们两家的关系一直都走得比较近,再加上有血缘这层关系在,在池观月因不得以的原因出国前,他们俩一直都是在同一所学校里上学的,因为双方父母觉得这样几个孩子之间正好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但事实证明,照应的确有,却也的确方便了池观月收拾他。
记得有一次,他偷偷把池观月瞒着家里人攒了好长时间钱买的游戏卡带到学校里显摆,池观月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搜寻未果,最后不知凭借着哪门子的直觉怀疑到了他的头上,一下课就直接去了他们班找他兴师问罪。
正巧当时同班有起了坏心眼的孩子在下课之后把他堵在了体育器材室里,就为了抢那摞卡片。
那时候年龄太小,彭焕在那之前根本没见过一群人围着要打他的架势,直接被吓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当时他的处境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更何况这事本来也没法求谁帮忙,叫池观月也就更不可能了,毕竟是他有错在先,他当下深刻意识到为了这事就算挨顿揍也纯属自己活该。
最后当然是闻风赶到的池观月救了他的小命。
彭焕杵在一旁看着为自己“上刀山下油锅”的池观月有点感动,没想到她居然会站在自己这边,甚至还二话不说就把那群人给收拾了。完事之后她更是连说都没说他一句,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卡片转身就走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血浓于水、大爱无声吗。
小彭焕戳在原地热泪盈眶。
结果当天回家之后他就悟了,什么狗屁的血浓于水,再浓也顶不过自己被追着满院逃跑时的痛。
一顿胖揍肯定是逃不掉的,但其实更像是蹂躏。
和那天下午器材室里那些人挨揍的程度明显不是一个量级的。
那时候他们年纪都还很小。
现在看来,池观月长大之后的行事作风竟和当初相差无几——对自己人无条件信任且极其护短,甚至会把自己身边为数不多几个人的优先级放在她自己之前。
其实早期的她要相对更锋芒毕露一些。
也是直到最近,尤其是今天,他才知道她这些年为了适应环境,或者说适应工作到底改变了多少。
池观月做事一旦有了自己的目标的话,还会生出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奇异韧劲,她能用仅有的那点耐心把过程拆解并且一步步完成。
一次不行,就一百次。
一天不行,就一百天。
可以说她为达目的,哪怕是对自己也下得了狠手,这一点让职场里一向雷厉风行的彭焕也时常觉得不可思议。
就像她几个小时前和自己说的那样——她想要的东西,她自己会想办法弄到手。
她绝不会听天由命。
那么很显然,她这么一个有身手又有明确目标的人遭遇了这种严重事故,就只有一种可能。
疾驰向医院的车上,彭焕死死握住方向盘,眼神愈发冰冷。
陈涛带着他手下一群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待他们离开时,天已朦胧地暗了下来。
辞安难得回来一趟,打算叫池观月一起吃顿饭。琢磨着反正她和何将醉也认识,于是便把打电话叫她来的任务交给了他。
辞安还说自己已经确认了池观月的行程,这会儿她应该已经收工在回去的路上了,明天也没拍摄工作,她肯定会来赴约。说完辞安便一个人去了酒窖,打算找点待会儿可以喝的东西。
一通电话拨过去之后,何将醉顺手把手机放在了流理台上,解开黑色衬衫的袖扣随意挽了两圈,单手撑在池边打开水流,打算把前段时间一直没来得及收拾的泡酒用水果挑拣着处理一下。
当时买的都是还能存放一段时间的带着些青涩的水果,现在已经放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味道正好。
池观月那边待接听的铃声是一段法语歌,何将醉依稀记得她在采访许曼的时候提过这首歌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这段歌就这么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几乎处理完所有水果对方也没把电话接起来,反倒是因长时间无人接听,电话直接被自动挂断了。
何将醉重新再打过去的时候,突然就有股不安莫名从他心底里冒了出来。
可能一部分是基于对她的了解,另一部分则是多年以来早已警惕成习惯的直觉。
果然第二通电话也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地被自动挂断了。
何将醉把挑了一半的水果放在一旁,潦草一擦手上的水,拿着手机快步上楼——以他这里的设备,要想通过手机定个位还是很简单的。
其实无人接听也有很多其他的可能性。比如没准对方在忙没看见,或者信号不好没收到,再或者干脆就是不方便或者不想接。
都有可能。
就当是给自己的直觉找反例证伪好了,这种连个科学解释都没有的怀疑肯定不靠谱。
何将醉就这样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理由。
十分钟后,跑车轮胎在急转弯的控制下摩擦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声音,泛着流光的黑色车影在夜色中窜出漫野大门,直奔定位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