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下回归了寂静,安静得我能听见外面的鸟鸣。我从纸巾盒里又抽了张纸,然后我想起森林,想起妈妈和儿时好友,想起山,想起黑色的鸟,最后想起他的眼睛。
我仍然可恨地感慨道,他的眼睛平静得像一座冰山,让人实在没法冲他发火。
……那不是他的错,其实我知道他没有义务来承受我的痛苦,也没有义务来替我解开心结。说到底他是世界教会的祭司,他的任务不过是把我带回苏尔拉克高城区,至于我、至于我的命运和我的爱恨,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那不是他的错吗?世界教会有什么权力决定我们的死活?
我真的想去苏尔拉克旅游,我想去黎伯拉港,想去看海,想把我的骨灰(献祭之后我还会留下骨灰吗?)也一并葬在海里。
平复了一下心情,我走出房门,来到厨房准备做点下午茶来转移注意力。冷枝早上应该出过门,我看到冰箱里新添了一些香料和食材,也许是准备给诞世日的。
趁冷枝还没回来,我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盒鸡蛋、一袋子没有受到崩坏污染的面粉,还有在冰箱下层冻得像石头一样结实的一块黄油。
世界教会的资产真是名副其实,可以想见前人都是怎么在这样的屋子里待上一两个礼拜。我费了大劲将黄油软化到室温,加入糖粉打发,考虑到某个重度甜食癖的口味,那天我额外加了一份糖。
还在萨鲁多的时候我就爱做曲奇,因为它们好做又好分。我将混合了蛋液和面粉的一团黄油状食物分成几团,加入抹茶粉或是红丝绒粉染色,再把它们塞进裱花袋里,挤成雪花、树、小熊或是花环的形状,最后装进预热完毕的烤箱。
“天啊,他一定会感谢我的。”我尝了一口手指上的糖粉,“真希望有人管管那些贵族人的口味。”
等待饼干出炉的时间里,我又去四处搜罗了饼干碎、奶酪、酸奶一类的东西,甚至在冰箱的冷藏层中找到了一个新鲜的青柠……我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我没学过怎么做芝士蛋糕,只是在餐馆或者什么其他地方看到过一点教程,不过大概也有加柠檬汁的先例。反正把一堆东西混匀放进冰箱冷藏……做甜品的传统。
总之,无所谓了,我看谁敢不吃。
冷枝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做了一盘子的诞世日曲奇,还有几个长相并不出众的青柠芝士蛋糕。他拎着一袋子的生食,还有一点蔬菜和迷迭香。
“这么主动?那今天的晚饭就交给你了。”我懒洋洋地坐在餐椅上伸了个懒腰,“要来点吗?不过已经凉了。”
他放下东西,去洗了个手,从桌上抓了一块撒了糖珠装饰的常青树。
“……你不嫌甜吗?”他尝了一口,这样问我。
“送你的,不喜欢?”我抬起眼皮看他,“不喜欢也是你的。”
“挺好的。”他吃完剩下的一半,“很有……你的风格。”
“你在世界教会的时候也学做饭吗?”我唐突地问他,“煮咖啡?烤面包?”
“不学。”他抽开椅子在我对面坐下来,“这些年在苏尔拉克到处跑,总要会一点。”
“今天说了这么多话,可真是辛苦你。”我把那盘曲奇朝他那边挪了挪,“你真能带我去环游苏尔拉克吗?”
我猜那也不过是他的玩笑话,因为他回避了我的问题,回身从袋子里抽了一条红色的围巾递给我。
“送你的。”他淡淡地说。
有时候我惊叹于他的直白,也许诞世日在他们眼里确实是非常重要的节日。我接到手里一看,一条毛线织的红色围巾,上面零星地织上了几个雪花的图案,围巾的一头缝了金色的星星和太阳,很符合他一贯的审美。
我想起我之前那条围巾在普拉瓦的时候就送给了信使,后来我一直说要换一条,也没找着合适的机会(毕竟花的又不是我的钱)。虽然我的家乡靠近热带,但我倒不是在冬天特别怕冷的那一类;倒是冷枝皮肤的温度一直比正常人低一点,我时不时就要怀疑他到底能不能感受到冬天的低温。
“怎么,讨好我?”我瞥了他一眼。
“不要算了。”他站起身来,把剩下的东西拎到厨房里,随即开始整理冰箱。
“……为什么听起来像是我会说的那种话?”我扭过头去看他的背影。
他没搭理我,我便自己开始享用起桌上的芝士蛋糕。青柠的酸甜口感和柔软绵密的芝士刚好合拍,就算是我这种并不那么喜欢甜食的人也不会拒绝它的口味。
纳摩洛确实是一个非常淳朴且慢节奏的小镇,天暗下来之后镇子里开始弥漫起柴火和烤肉的香气。
一般情况下我们会在节假日的晚上出门吃饭,然而这个镇子实在是朴实到没有开着的餐馆,也许大家都默认今晚该回家团圆了。
想到团圆之后我又走了个神,去年的诞世日家里做了什么呢?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母亲笑得和梦里一样温柔,父亲刚从苏尔拉克大森林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青草的清香。
这时我听见敲门声,开门之后外面站着一位美丽的金发姑娘,她碧绿色的眼睛像森林一样充满生机。仅凭第一印象我就非常喜欢这姑娘。
“你们好,纳摩洛的客人——”她的嗓音令人愉悦,“我们家新烤了一点曲奇饼干,请问你们想来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