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点儿事儿,我本来也还没睡。”郑导正熬夜编辑来着,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形容也有些憔悴。
他对半夜嘉宾腹痛到需要就医这件事情也感到有些愧疚,总觉得是节目组做得不够。
“应该的。”郑导说。
照顾嘉宾本来就是节目组应该做的事情。
“谢谢你。”周上语气硬邦邦地,但都保持了该有的礼貌。
江故一上车就闭上了眼睛。
周上为了方便照顾江故,和他一起坐在后排。
“要不要喝水?”周上压低声音问,语气听起来还在生气。
江故摇摇头——头疼。
“要躺在我腿上睡一会儿吗?”周上生硬地关心着。
“不。”江故简单地应。
“行吧,”周上几乎咬牙切齿地挤出来词语,“你睡一会儿吧,等会儿到了我再叫你。”
江故不出声了。
周上抿着唇,被江故气成河豚。
[周上:“我快气死了。”]
[江故:“彼此彼此。”]
以前周上和江故吵架也差不多是这样。
周上脾气挺爆的,有时候一开口语气就特别不好。
江故不爱跟周上吵,讲两句,周上冷静不下来,他就不说了,等着周上冷静下来。
其实也吵起来过几回,江故让他克制自己的脾气,于是周上后来也好一点儿,不至于一点就炸得不行。
可是那时,周上冷静也是挺难冷静下来的,看江故冷冷的态度还会更生气,绷着脸,睁大着眼,深深地、喘着气地呼吸,绕开一边,在原地踩着地板转来转去的。
现在周上也特别生气。
在车上,江故没出声之后,周上也偏开头,看着另外一边的窗外,不说话了。
他俩一人占据着车座的一边。
周上不是不想理江故,而是在等自己冷静。
他不想在气头上说出什么会让自己后悔的话,也怕会从江故口中听到一些让他自己承受不住的话语。
他们住的别墅确实稍微有点儿偏远,镇上有小诊所,但是大夜晚的,没有开门。
郑导直接把车开到了市里的一家公立医院,四十多分钟的路程压到了三十多分钟。
他也想开得再快一点儿的,毕竟夜晚路上也没什么车,但是是不太熟悉的山路,所以郑导还是以安全为主要目标,压着速度开过去了。
江故的脸色看起来还是有点儿难受。
周上很生气,不和江故说话,却还是留意着江故那边。
每当他看到江故不舒服的样子的时候,又觉得心软,对他生不起气。
周上拿着塑料袋,问江故是不是想吐,需不需要去洗手间——他在车上还查了挺多资料来着,什么吃烧烤太油腻啊之类的,有的就只是说会上火,有的看得周上越看越惊心。
江故十分没有犹豫地拒绝了周上。
江故即使是死,即使是从这车上跳下去,也不会吐在周上拿着的黑色塑料袋里。
不过江故也确实忍痛忍得挺辛苦的,大概是还有点儿晕车。
郑导看起来别别扭扭的两个人到了医院也不怎么交谈。
郑导去停车,还有和节目组那边进行一些紧急商讨。
周上找了个位置让江故坐着,然后自己跑前跑后去找科室、挂号。
凌晨的医院门诊处人没那么多,消毒水的气味挺浓,有些人在大厅里昏昏欲睡,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疲惫。
到了市内,树木看起来也没那么多了,可在医院里,窗户外的蝉鸣清晰地传进来。
江故又去了一趟洗手间,肚子的绞痛其实已经平息许多了,稍微还是有点儿想吐,但是也还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肚子里空空的,想法也空空的。
周上眼里的关切做不得假,他除了要去跑流程之外,都守在江故身边寸步不离。
郑导的感觉是郑导的感觉。
在周上的角度,他和江故即使不说话,也不会感到别扭。
今天大概是大家都挺平安地度过了的一天。
周上挂了号,很快就轮到江故就诊。
科室里只有一个座位,江故坐在那里,周上站在江故身后,手搭在江故肩膀。
周上听到江故说喝了隔夜的咖啡,那种气得牙痒痒的感觉又再次卷土重来。
“没什么大事,急性肠胃炎,”医生问完诊之后在电脑里敲着病历,“吊个水,吃点儿药,休息一下就好。”
周上带着江故去验血常规、量血压,接着去挂针。
那时候江故已经好很多了,只是还是有一点儿不太舒服。
医生说要做什么,周上都记下了,带着江故走,江故就完全都是跟着周上走了。
针头扎进血管,江故的脸色在医院白惨惨的灯光下映得更苍白。
江故血管有点儿不明显,不好找,护士扎了两三次才扎进去,血还先回流了一小段之后才输液正常。
周上紧张兮兮地盯着,看见流出来的血都不忍心,江故本人倒是好像没什么感觉。
怪折腾的一晚上,周上这夜还一分钟都没阖上过眼睛。
仗着年轻,偶尔熬夜也不在眼底留下青黑。
医院门诊楼夜晚的灯光也像白天一样亮。
安安静静地,时而有急促的脚步声和快速推过担架床或轮椅的声音。
但今晚很静。
走廊上只有两三个病患挂着水,江故坐在走廊快尽头的一个位置,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周上坐在江故面前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护着江故打吊针的那只手。
那冷白的手背上多了几个血口。
“快好起来吧,”周上对着江故的手轻轻吹了一口气,诚心诚意地许愿,“你的存在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周上的声音也轻,他扶着手微微倾身,在江故指节处落下一个极轻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