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时雪笃定:“不会的。我们来时耽搁了一会儿,如果这些鬼魂真是以伤人为目的,皇城早已血流成河。更何况,这些魂魄不过是受人操纵的傀儡,真正该除的人……”
两人在一间殿室外落定,殿门巍峨,却昏黑一片,阴气几乎凝成实体,像是要将这间大殿化为现世地狱。
“在这里。”
话音落下的同时,苏时雪隔空拍出一掌,烈火所到之处,湿粘黑雾瞬间如潮水般溃散,紧接着‘轰’一声巨响,殿门轰然倒下。
漆黑殿室如兽口般在两人面前张开,兽口中,一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另一人举着形制怪异的长剑,正要刺入地上那人心口。见到站在殿门外的两人,持剑的青年身子一顿,接着视线触及苏时雪手中握着的玉牌,竟笑了出来:
“哈哈……这皇帝,竟找你保他小命?师尊、师尊,你眼睛都瞎了,还学不会少管闲事么?”
苏时雪也跟着轻笑起来,殿内昏黑,她看不清那人身形,只能听出他话音中的阴冷,像是偶然掀起道边石块时,阴湿土壤里冲出的毒蛇。
“哈,明天寒,你都重开一次了,还学不会老老实实做人?”
一旁,萧雪山诧异地看着不远处的明天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也没想到,几乎将整片宫禁变成恶鬼地狱的人,竟是一向沉默少言、内向孤僻的明天寒!而且,‘重开一次’是何意?
容不得细想,萧雪山便看见明天寒脸色一变,阴冷假笑瞬间消失,他猛地一抬手,那把怪异的三棱长剑便破空飞出,直直朝着苏时雪刺来!
“小心!”萧雪山惊呼,刚想去挡,身旁的苏时雪却快他一步出手,灼目火光轰然炸开,不仅将行至半程的三棱剑击落,还狠狠砸在了明天寒身上。明天寒被冲得倒飞出去,竟将殿室后墙生生撞破一个大洞。
苏时雪闪身接住三棱剑,又朝倒地不醒的谢齐渊抬了抬下巴,“萧雪山,他就交给你了。”说罢,她掠出殿外,在明天寒身前施施然落地,好整以暇打量着这个原剧情中最大的反派。
笼罩在皇宫上空的黑雾散去了些,稀薄光亮洒了下来。借着这点光,苏时雪勉强看清了倒在地上的人。
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夜明天寒并没有穿他那件从不离身的大氅,清瘦修长的身躯裹在一袭薄薄灰衫里,袖间领口露出的肌肤青白如霜,像是随时会随风而去。方才的烈火在他脸颊留下了点点灼伤,创口猩红,像是雪地里落了红,夺目又诡异。
至于明天寒的神情,苏时雪看不清,可不用看她也能猜到,那双幽绿眼眸中必定盈满了森冷寒意,恨不得立即将她杀了噬魂。
她猜对了,但没完全猜对。
明天寒伏在地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锥心刺骨的疼痛。他现在依附的这具肉身太弱小了,以至于哪怕只是一点烈火与光明,也足以在他身上烙下重伤,足以让他灵魂颤抖!
他死咬着牙,不让自己紊乱的气息泄出一星半点,眼睛死死盯着站在他面前的苏时雪,除了怒恨,更多的是忌惮与不可置信:“‘重开’……你是何意?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都知道什么?让我想想……”
苏时雪掂了掂手中的三棱剑,手指缓缓抚过剑身上的诡异符文,“我知道这把‘无常剑’。这把剑,材质与寻常刀剑并无区别,重点在于其上的符文——据说啊,这‘无常剑’,曾是那位数百年前就被六界诛灭了的鬼王的宝物。”
苏时雪松了松手腕,剑尖落在青石砖地上,划出尖锐噪音。
“据说,这无常剑在鬼王手中时,威力恐怖无比。剑悬空中、符文念动,便可以横扫城镇,夺千万人魂魄于无形……只不过如今,却被你当成飞刀使?”
苏时雪微微俯身,剑尖点在明天寒眉心:“这么弱啊,我的二弟子?或者说……鬼王?”
明天寒瞳孔一缩,随即涌上更浓烈的阴冷杀意:“你都知道了?你从何处得知的?”
“这不重要。相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另一件事……”苏时雪轻笑摇头,握着剑的手又使了几分力,直到‘噗’地一声轻响,剑尖刺破了明天寒额间皮肉。
“三百年前,你被六界联手诛杀,偷用秘法转成成人。我很想知道,如果我此时将你杀掉,你那秘法,还能再帮你再重开一次吗?”
血滴自眉心滑下,自鼻梁滚落,汇入眼角。猩红血色在幽绿眼瞳四周散开,是惊心动魄的绝色,也是令人胆寒的诡异。
像是察觉不到额间的痛与眼角的痒一般,明天寒畅快地笑出声来,更多血滴顺着苍白皮肤滚落,衬得他面容越发狰狞,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师尊知道的事情,可真不少啊……师尊既然知道这么多,又怎会不知,那天晚上,我也在你寝殿外?”
苏时雪心神一凛:“哪天晚上?”
“师尊不猜猜么?”明天寒挑眉反问,却也没给苏时雪猜测的时间,轻笑了声后一字一顿开口:“就是那个白发的小子——叫什么来着?司空……哦,司空无云,给你下毒的那个晚上。”
苏时雪握剑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颤,瞬间心神紧绷,竭力回忆起当日的情况。可当时诸事突然,她又格外慌乱,实在不记得殿外有没有明天寒这号人。
正回想着,明天寒冰冷的话音再次响起:“师尊啊,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当时我清清楚楚感知到了——你修为尽封,废人一个,沈苍年与徐长峰二人可险些要了你的命啊。虽不知你是如何骗过了所有人,还展示出了不输巅峰的实力,但我可以肯定,司空无云的毒,你确确实实中招了。”
明天寒顿了顿,接着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近乎蛊惑的笑意:“师尊,我猜,你不希望看见这个秘密大白天下吧?”
空气静默了一瞬,抵在明天寒眉心的剑没有离开,但也没有再进。明天寒抬眼看向身前的人,他视野有些模糊,是鲜血流进眼里的缘故。
透过赤色的雾,他看见苏时雪半垂着头沉默着,覆盖了她半张脸的冰霜折射着幽微光亮,恰好模糊了她的神色,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在犹豫要不要收手,还是思忖该从何处下手。于是他只得轻笑一声,再次开口:
“师尊,不如这样。你我各退一步,里头那个皇帝呢,你就少管闲事。我呢,也把秘密咽进肚子里——如何?”
尾音钩子般扬起,明天寒也扬起眉,自下而上看着苏时雪。
果然,抵着他眉心的剑微微动了动,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