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灰云里闪着幽蓝的光,黑暗如洪水猛兽般袭来。月辉从帐篷的缝隙中渗漏进来,洒在庚辰梦中的面庞上,如开刃过的军刀一样闪着寒光。
庚辰的梦境并不美好。远方阴暗潮湿的记忆从心口蔓延,逐渐充盈整个世界。睡梦中,庚辰眉头紧紧锁着,脸庞上是烦躁中微颤的惊恐,眼睫不住抖动。
刺眼的白炽灯光下,映出每个人虚伪的面孔。
脸庞不断刺痛的拍打声,崭新的校服被扒下,扔在肮脏污秽的粪水池里,青紫眼角泛起微弱的泪花。梦中稚嫩的孩子竭力哭喊着什么,众人却都冷漠地旁观,求救的火焰被掐灭。庚辰眼中泛起涟漪,向前一步,想要抱住那个弱小的身躯,可微弱的躯体狠狠颤动一下,慌忙向后退去。
陈旧破烂的书包,写满侮辱性字眼的课桌,上课前消失不见的凳子,和只有在后山才能找到的已经被水泡了的课本。
被揪住头发拖行的疼痛,竭力呼喊的求救却被轻描淡写的驳回,脸被摁进拖把池时的绝望,被吐上口水的饭菜。
“救救我”
“对不起”
幼小的身躯捂着肚子蜷缩在角落,被撕扯地宽大无比的校裤遮不住小腿上青紫的伤痕。
“是我做错了吗?”
”是我不够听话。”
自由的天空被撕碎,稚嫩的羽翼被拔断,颤动的心灵被囚进满是阴霾的牢笼。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他们为什么只欺负你?”
“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不知道……我不知道……
青涩的哭喊从远方传来。
“求你了”
“我的错,是我的错。”
那些破碎的灵魂存在于梦中或隐秘的夜,已经听不清楚,也看不真切。
捕风捉影的大网散开,清白被罩上黑雾,再不见天日。
太阳无处不在,所以阴影也遍布土地。
衣裳缝缝补补,再也缝不出原来的崭新。
“或许我应该离开。”
“死了就好了。死了就没关系啦”
寒光闪过细嫩的皮肤,殷红血液从手腕处流淌。
“终于……要自由了。”
最后一刻,许多事在眼前闪过。
是头发被烧焦的糊味,是腐烂垃圾的臭味,是粪水池的恶心,是血腥味。
许多根手指对他指指点点,许多张看不清面孔的脸在喋喋不休。有嘲笑,有指责,有失望。
太疼了……
太苦了……
脆弱的生命不堪一击。
眼前的画面支离破碎,又如穿越了时光轨迹,纷纷向后退去。
医院冰冷的墙壁出现在眼前。
软嫩童声带了哭腔:
“妈妈!妈妈!”
“妈妈去哪儿了?”
“我要妈妈”
“妈妈!”
手术室厚重的门被打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推出来。
幼童黑亮的眼睛从父亲的手掌缝隙里望出去,看到一只垂下来的苍白手臂。
“爸爸为什么要打我”
“好疼。”
“爸爸能不能不喝酒了。”
“是我的错吗?”
“对不起。”
突然,梦境如潮水一般轰然退去,庚辰猛地睁开眼睛,全身被冷汗浸透。
周宜坐在身旁,一只手还放在他肩膀,满脸写着担忧。
“你怎么了?”,周宜问着,似乎是觉得这个姿势有些尴尬,连忙把手拿开,坐直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