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纪和翻了个身。
伤口已经一点都不疼了,身上盖的被子是方圆耳从杂货间新拿来的,又干净又暖和。周围也黑暗且安静,是个适合入睡的环境,但他就是睡不着。
不对,也不是完全安静。蔺纪和能听到墙壁那里传来的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之前鲁诚和方圆耳在这的时候,说话声让他暂时忘记了这声音,但当这里进入夜晚,一切变得安静,电流声又可以清楚的听到了。
杜宴宴说的“晚上关灯但不停电”是真的。
蔺纪和伸出左手看自己的个人界面。右手没了之后,他还担心过自己的游戏界面是不是打不开了,但看来是自动换绑到了左手上。
界面没什么变化,道具栏的“未名的制香”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处。
他现在是身无旁物,一个能拿来防身的都没有。
总不能取出这根脆弱的香对着怪物砸下去吧?
但蔺纪和并不后悔把毒液喷剂送给鲁诚。只是鲁诚把喷剂又转给万博的举动,让他有些意外,但细想却也在意料之中。
从刚见到鲁诚的时候,他就知道了。鲁诚这个人和善大度,同时又很有分寸,真诚与保护弱小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所以才会不忍心看到万博真的出事。
如果要在参加游戏里的所有人里选一个最令人安心的人,那毫无疑问,众人的第一选择会是鲁诚。
至于自己……
蔺纪和默默笑了一下。
之前在205门口,方圆耳和鲁诚的咬耳朵他其实听见了。但不论是方圆耳的质疑与惧怕,还是鲁诚的那一番出乎意料的发言,他都不在乎。
他看过很多书,各种各样的书,也因此学到了许多常人不会关注的知识。虽然因为他自身的脑袋问题,导致记忆力不太好,但这并不太影响他分析问题。
只是读的书再多,分析的情况再多,在真正的现实面前,想象,终究是残缺的。
血的颜色、血的味道、尸体的遗容、残缺的肢体、凌乱的现场。
这些在灯光的照明下虽然诡异,但都只是被“收录”进了记忆的盒子,可以随时拿出来进行点面线的剖析,并不可怕。
他可以作为一个彻底的“旁观者”,分类整理自己的记忆,把这些线索都在脑海中“取出”、交叉、织网,等待着最关键的猎物浮现在网上,震颤着整个事件。
记忆的盒子,就是他赖以生存的丝网。
但是夜晚的黑暗却打开了这个盒子。
蔺纪和觉得自己又回到血迹斑斑的二楼,回到了惨不忍睹的现场。而且这回,他不再是盒子外的观察者,而是被关到了盒子里逃不脱的亲历者。
他又翻了个身。但这已经不能阻止冷汗不受控制的往外冒了。
蛛丝颤动的的声音震如雷响,一声又一声的拨着;不知哪里来的窃窃私语环绕在身边,吵得头疼;门外站着的人也无法看清面容,只能看到他们的身形越拔越高,高到看不见上半身——然后他们弯下了腰,弯到了他面前。
这回他看清了。
全是流着血的、缺了眼睛的头。就像高丽丽的遗容——
没有眼睛,却在死死盯着他。
蔺纪和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的景象和闭着眼没区别,只有一片漆黑,黑到像是视网膜消失了一样。
他使劲眨了眨眼。这种感觉很怪异,眼睛明明还在,却像是没有了一样。右手则正好相反,明明没有了,却总觉得还有,脑袋总是无意识的发信号给右手,右胳膊也尽职尽责的执行信号传递了,但却没有能接收和回应的终点。
蔺纪和叹了口气。他现在很难受,心跳增速到身体吃不消,窒息感越来越强;胃部的东西向上翻涌着,却堵在喉口;他甚至觉得自己没了的右手都在痛。
[别想了。]一个女声在脑内响起。[那是假的。]
“假的?”蔺纪和愣了一下。
[对,都是假的。]女声肯定道。
蔺纪和没有回应。
女声循循善诱。[你知道的,所有东西都是假的。这个游戏是假的,世界也是假的。所有人都是假的。]
蔺纪和问出了不知道问过多少遍了的问题。
“那真实在哪儿?”
[哪都没有。你找不到的。]一个男声插了进来。
[你不被允许找到它。]又是一个男声。
蔺纪和再次闭上了眼,试图屏蔽干扰他的因素,但情况愈演愈糟,眼前看到的“盒子”和脑内听到的对话揉成一团,把他缠得喘不过气。
意识恍惚间,他感觉有人贴在了身后,一只毛茸茸的手从自己背后伸到胸前,又往上来到脖颈,五指渐渐收紧。
他真的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了。
花了几秒钟,蔺纪和才意识到这是一只真的手。而当意识到这不是幻觉的那一刻,盒子和声音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他抓住那只手松劲,身体则猛地向后靠去——然后砸到了床上。
之前抓住脖子的手已经消失了,身体也没有碰到除床以外的任何东西。那双试图把他掐死的手像是从没存在过一样。
蔺纪和伸出左手摸上喉咙,那里还残存着刚才被掐的异样感。
来了吗。
“你是谁?”他问道,但没有得到回答。
不确定是怪物单纯的不想回答,还是自己之前的猜测错误,于是他又问了一个问题。
“你的要求是什么?”
还是没有回答。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之前被掐真的是幻觉。但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