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出生以来,就经常能听到这样一些细小又尖锐的声音。它们总是在痛苦的哭喊着什么
“不自由。”
“好痛苦。”
“这里一点也不快乐。”
“我们快点离开吧。”
……
当我对大人问起什么是自由,什么是痛苦,为什么会感到不快乐?这种从它们那里听到的声音时,母亲总是沉默着,用她宽大的和服袖子掩盖住她的嘴角。
当我问起父亲时,他反而一脸震怒把我关进禁闭室里。
这之后我就明白,他们的话,是不能对别人说的。
我乖顺下来。
父亲似乎对此颇为满意。他时常在家人聚在一起谈话的时候对他的“略施小戒”而洋洋得意的夸夸其谈。
我低垂着眼,做足了一副乖顺的模样,不反驳也不抵抗。因为我的表现,父亲似乎更加自得起来。
但是也仅限于此了。父亲在乎的更多是才能比如经商的、从政的,这些事情家里的哥哥姐姐做的都比我好。
而我只有不足一提的“乖顺”二字而已,所以这份宠爱来得快,去的也快。
也就只有家里的其他人犯了错的时候,父亲他才会重新提起我。
这个其他人泛指家里的小辈,所有可以被父亲评头论足的人。
讲到他们太过跳脱不够稳重等等之类。父亲似乎都对此感到不满。
他只要轻轻一皱眉,我们就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误一般,各自的母亲会惩罚我们,仆人也不会对我们摆出好脸色。
就连家里的小孩之间也会为了父亲的喜爱大打出手。
说到讨父亲的喜爱,在我们这一辈之间,有一个名为津岛修治的小孩,他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过这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不够聪明,有些愚笨。光是一些大人看起来简单的逻辑问题,我也要理上好久。
津岛家的府邸其实挺大的,像我们这些小孩在未得到父亲的允许前,一般不能走到外面去。
连最受父亲宠爱的津岛修治也还没有到外面去过。
不过我做到了。
那是我意识到不能把它们的话随便说出口的一个星期之后。
父亲要去面见一位政府要员。他似乎听说那个要员特别喜欢孩子,他想起了我。
他那时应该觉得我是我们这一辈中最为听话的好孩子吧。
那也是我第一次坐上轿车。也许是因为我是第一次坐车,有些不习惯,晕车。司机为了照顾我,把窗子打开,让风呼呼的灌进来。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风还可以这么大,可以这么高兴。他们兴奋地嚷着叫着在我耳边叽叽喳喳的闹着,让我几乎有些听不清楚父亲都讲了些什么。
不过,在父亲说完了之后,司机就连忙把车窗关上了。
车里很闷,但是感谢那位司机,我已经觉得好多了。所以便连忙在父亲身边坐正,恪守家里礼仪老师教的规矩。
父亲很满意,他觉得带我出来是个正确的选择。
那也是我人生中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打心底里感激父亲——因为他把我带出来了。
那位政府的要员居住的地方有一大股香喷喷的奶油味,这股味道是那么香甜,以至于我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
父亲听到了,他不满的看了我一眼。
于是我赶紧把背挺得更直,希望他能原谅我刚刚犯下的错误。
这位政府要员是个肚子很大的男人,他那细缝般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我,这让我感到很不舒服,但我还是为了能让父亲感到高兴强忍下来。
父亲讪笑着把我往前推了推,我也努力的向他露出一个笑。
可能效果不是很好,因为那位要员“啧”了一声,把头偏向一旁,这似乎让父亲感到不安,加大了抓住我肩膀的力度。
这实在是不能怪我。我平常不怎么笑,更别提是面对着这长得像一只猪的男人,笑得扭曲也不是我的错。
父亲把我丢在一边,然后自己上前急急的上前和那位政府的要员说着些什么。
我自己一个人乐的清闲。在这间屋子里来来回回扫视着。
终于,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东西。那是一个甜点,一个小小的甜点。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款式,也许是西洋那边的吧——毕竟家里是一个很守旧的家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像这样的甜点。
它是一个圆柱形,上面铺了一层奶油,看起来很美味。
它大大的勾起了我的食欲。说实在的,在家里那种环境下吃饭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明明是一个多达十几人的饭桌,但是除了咀嚼声外好像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所以我讨厌和父亲一起吃饭,有他在,连仅有的咀嚼声和呼吸声都会轻很多。
今天恰好就是父亲陪我们吃饭。
我只吃了半碗米,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已经够撑的了。
现在却不这么觉得,我只觉得那块甜点好像在向我招手,示意我赶紧把它吃掉。
我始终记得父亲的教诲,或者说警告。这让我努力坚守着自己的内心,可是那块蛋糕,它似乎真的很…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