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炉火熄灭，石壁上点着昏灯一样的烛火渐成了幽绿色，剑炉四周逐渐阴冷起来。

明月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搓胳膊，睁眼看清楚石洞的变化。

那些铁剑果然是用来构成剑阵的，李衍破其阵之后，铁剑纷纷坠落，落到地上，不过是一堆铁屑而已。

明月回过神来，拍着落到身上的铁屑，惊疑问李衍，“你竟然这么厉害，怎么懂术数筹算？”

李衍抖落衣上的铁屑，故作腼腆道：“读的书里过，就记住了，没什么厉害的。”

明月姑娘一愣，瘪瘪嘴，心说：无聊虚伪！

你看这个老实巴交的人族说是这么说，转过头去又偷笑，唇角似扬非扬，得意洋洋，目光似有若无地看向余负冰的方向，却见她站在那剑炉深谷之上的浮石上根本不在意。

明月姑娘暗道：嚯，媚眼抛给瞎子看。

漆黑的浮石依然悬在剑炉上，其下不再是熊熊燃烧的烈焰。经年烟熏火燎形成黑色的焦石，漆黑一片，幽幽的灯火下依稀能照见些嶙峋模样。

而焦石上确实插着几柄剑，同样黑乎乎的。易遐观倒是没骗他们，只不过这残剑也太残了些，分明就是烧火棍模样的剑条，根本称不上是剑，大概只有一柄还能将就着用。

黑色掩埋的、不甚明了的、剑条之下还有些别的……

余负冰沿着浮石而下，正好到铸剑炉的正中，剑条斜插在炉地焦灰的石上，周遭还有些细碎的石块。

明月姑娘在上面说：“早知道是这么几把破剑，就不废这工夫来取了，取来也没用。”

李衍也是这样想的，他衣袖不慎蹭到了石壁，沾了一袖子的黑色，他一愣，转而目光投向巨大的剑炉。

方形的剑炉，浮石直抵炉中，不出意料，正是火焰燃起的焰心，那这周围如山石一般嶙峋狰狞的峭壁又是如何形成的？

他心下胆寒，拽了下明月姑娘，“你试试看能不能击落那些凸起的壁石。”

明月姑娘不明所以，捡起地上的石头用力砸向石壁，裸露出的半焦半灰的“石头”。

“那是骨头。”李衍小声说。

明月声音微颤，强颜欢笑道：“听说有用兽类的身躯铸剑的，天下名剑皆出自铜山，有些秘法也是人之常情。”

恰逢余负冰从剑炉仰头，她看向那露出原貌的剑炉，笃定道：“不是兽骨。”

一声悠长的叹息回荡在洞穴里，和那些摇曳的幽绿火光呼应，吓得明月差点踩空。

叹息声后，一盏昏黄的烛台后露出一张笑眯眯的人脸，易遐观看似苦恼地说：“被你们发现了，怎么办呢？”

“你你你……”明月虚张声势你了半天，最后指着剑炉下的人说：“你知道她是谁吗？你敢动我们吗？”

易遐观歪头笑着，说：“姐姐不要误会嘛，我没想对你们做什么的，只不过你们发现了我们铜山的秘密，我怕你们离开后乱说什么，好歹我也是山主，不能让外人坏了铜山的名声。”

“你想怎么做？”李衍倒是觉得他有什么杀意。

“诚如这位姐姐所言，我一个人对付不了你们，所以，给你们讲个故事好了。”

山洞回声依然清晰，燃烧的火焰似乎不再晃动，余负冰从剑炉爬上来。

易遐观等听众到齐了，放下端着的烛台，盘腿席地而坐，用轻快又愉悦的声音说：“其实这是以前有个人给我讲的哄我睡的故事。”

余负冰抬手熄灭了石壁上幽幽的火光，只余下了他身前昏黄的那一盏。

“从前有个非常厉害的铸剑师，一生追求铸一柄无法折断的绝世神剑，比世间所有的剑都坚硬，比所有的剑都柔韧，比所有的剑都锋利。终于，他辛苦拜入了世上一流铸剑师的门下，勤学刻苦，观摩临仿，才知道自己以往铸剑时有各种各样的不足。”

“像是火烧得不够大，不同金属之间熔化结合时很缓慢，铸成后的剑要么太脆要么不够硬，总之，各种毛病。”

“幸好，师门有秘方，他们的山头漫山遍野开放的一种花，花只长在这一片土地上，也只有山上的铸剑师知道花的用途。”

“这个铸剑师呢，很快就铸造出了绝世的名剑，功成名就，接任了门主之位，之后又遇到了心上人，娶妻生子。”

“可惜万事总难圆满，他的妻子生孩子伤了身体，没几年就去世了，而他儿子从小体弱，根本抡不动大锤，没办法继承他的衣钵。他不甘心，也没办法，只好加倍培养优秀的弟子。”

“他说，等到弟子能够继承衣钵后，他就带着儿子下山游历去。因为他儿子因为他的缘故被困在这里，很向往山下的花花世界呢！”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夕风雨，不知何故，铸剑的花全死掉了，这男人不甘心从此再造不出绝世神兵，废寝忘食翻看典籍，寻找可以替代花的东西。”

“当然，他找到了，在油尽灯枯之前。”

油灯在封闭的空间里烧的时间有点长了，燃油的味道闻惯了竟然有些暖意，使人昏昏欲睡的暖意。

寂静到只有火苗在攒动，消失了少年清越愉快的嗓音。

明月下意识道：“是什么？”

易遐观幽幽道：“典籍上有磷火淬铁，油脂助燃，最重要的一点，人魂可使剑生魂。”

“剑尸花死绝后，他一心想着为后世子孙留下些弥补之法，他将人殉剑这一法告知山中上下弟子，一些人自愿跳入到剑炉中。”

“而他死后，他的孩子不得不留在山上，继承这座空荡荡的山头，直到剑炉再没有剑为止。”

说到这里，这故事是谁的故事也不必再挑明。

明月问：“以人殉剑的法子当真能铸出绝世的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