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残留一点辉光,李不寻借未明圆月的幽光回家。
碧川溶溶,泄一水冥冥,他闭着眼都能爬上的石阶,不用日月星辰照亮前路。
只是昨晚上没睡,又坐了几个小时车,腿脚发沉,走路缓慢了些。
李木叶精气神倒是好,小孩子不知道疲累是什么,跑着上南山,直到了家门口才撑着膝盖粗喘气。
李不寻走时知微观前院没有落锁,后院锁了一下门户。
眼下前院有柏香的气味,炉里落灰不少,祖师爷供桌上的贡品还有商店那种拆封了的鸡腿,可见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知微观香火挺旺。
李不寻伸手敲了敲前院松树上的青铜钟,钟声连树上栖的鸟都惊不走了。
他把后院钥匙给李木叶,让他先回去,自己先打扫祖师殿和门庭。
李木叶巴不得拿到钥匙开门,没想着休息,一头钻进后头的小菜园,哭号声惊天动地,又跑出来用沾了泥的下爪子抱着他爹的大腿哭。
“小葱死了,菜菜死了,豆角和茄瓜都死了,还长了好多杂草呜呜呜!”
李不寻腿上坠了只松鼠,干起活来不方便,但又不想安慰他,不能惯孩子瞎哭的毛病。
葱菜瓜果死了都要哭上一哭,怎么着,又救不活,以后碰上生老病死这样的大事还不得把眼泪流干。
菜死了很正常啊,晚春离家,到夏至才回,菜要是还能都活着,那他们知微观就是先天种菜灵地,早发财了。
这孩子哭嚎的声音实在太大,李不寻可以放着不管,却惊得不知道在哪里筑窝的野猫都扯着尖细的嗓音喵喵叫了起来。
听这尖细的叫声,估计还是幼猫,李木叶动了动耳朵,不哭了。
李不寻松了口气,又提上来一口气,果然听到儿子问:“小猫咪在哪里?”
李不寻也纳罕,听声音就在近处,四下找寻,掀开桌布,在垂着桌布的供桌下方有一个烂蒲团,蒲团上窝着两只小猫。
毛色驳杂的小猫,一只小三花,一只橘纹猫,骨瘦如柴,眼睛倒是炯炯有神,叫声微哑。
蒲团中间被爪子抠烂了,供桌下的地上更有鸡骨头之类的的荤腥,说不好是供桌上的鸡腿还是大猫翻垃圾捡来的。
李木叶兴冲冲的看着巴掌大的小猫,说:“爹,咱们养了它们吧!”
李不寻将桌布放下了,漫不经心捏他的手,“可以是可以,但你也太善变了。之前说养鸡仔鸭子,现在又要养猫,养了猫,可不能养小鸡鸭子了。”
李木叶乖巧地用力点头,“好,保证不养别的。”
李不寻不信任他的保证,告诫他,“还得注意,不能再随意化作松鼠原形了,猫猫可是吃老鼠的。”
李木叶浑身一抖,又壮了壮胆子,他可是松鼠妖,怎么会怕区区两只小猫咪?
“今天先不要动它们,喂点温水看看明天大猫会不会来。”虽然看着是被大猫抛弃的小猫吧,但也许不是呢?
经过这么一闹,李不寻的困倦又上来了,扔了扫帚,烧了壶水,索性就先打算去休息。
后院泡桐树比起寻常的树阔叶有些稀疏,经夏日严霜一遭,依然直立挺拔、苍翠欲滴。
谁得青似庭中树,乍觉风起,才知叶凉如许。
李不寻双手推开卧室门,尘埃铺面而来,他手摸到墙壁上的开关,屋顶的节能灯闪了两下才发出稳定的亮光。
照片墙上师父的画像迎着笑意,相框上微微落了尘埃。
灰尘萦绕在李不寻身边,满室尘埃,空荡寂静,哪怕他并不是孑然一身。
李不寻小声说:“我回来了。”
透过画像,温和慈祥的老人始终在庭中梅树前拢着衣袖等他回来,梧桐新生,老梅枯死。李不寻攥拳,必不会后悔每一个决定。
归家第一晚当然是睡得挺好的,第二天一早他把李木叶拍醒,看天色大晴,先晒被子,又把菜园的杂草拔了个干净,再去给祖师爷上香。
昨晚上供桌上拆了包装的鸡腿消失了,掀开供桌一看,果不其然又到了桌子下面。
这两只小东西还知道夜半跳上供台偷鸡腿吃,可见身强体壮,没什么问题。
但李不寻回过神来细想,他还说怎么一走知微观香火这么旺,就是这贡品忒不讲究,怎么能放咬了一口的鸡腿?原来是给猫猫的,因为不好意思特意给祖师爷烧了香,其实就是在喂猫,顺便喂了把祖师爷?
大不敬啊大不敬!怎么能只给猫上供鸡腿!
李不寻给两只猫倒了一盆水放在供桌旁,心说这是可以比肩祖师爷的猫了,然后将李木叶拽着一起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