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变成淅淅沥沥滴星小雨，西边日光穿透厚重的云层，东边的天有些暗沉，西边的天却亮了。

雨停了，西天边的霞光似打翻了的金粉盒子，淌着鎏光。

苏春稠收伞，甩了甩雨滴，终究和凌霜无话可说。

“那个书生女妖的故事……”

“嗯？”苏春稠语调上扬，笑问她，“人也好，妖也罢，犯下罪错后总会将其归咎为爱恨交织，仿佛以此就能减免为人的罪过一样。我犯过这样的罪错，但愿不会再犯下第二次。”

她错身和凌霜背向而行，路过她肩侧，缓步走向落后的李不寻。

小松鼠跳到她身上，扭头和爹说：“我今天不想再和爹说一句话！”

谁知道他闹什么脾气，李不寻觉得他莫名其妙，更不想助长他的嚣张气焰，冷笑道：“呵，别只有今天，你这辈子都别跟我说话了！”

“那不行，爹你只是嘴上这么说，我真的一辈子都不跟你说话，你肯定会伤心的。”

“不会，把你当成个小哑巴就行了。”李不寻用力捏着他圆滚滚的腮帮子，潇潇洒洒哼笑一声向前走，乐得清闲。

走出五步又扭头对他说：“洗澡的时候记得变回来自己洗，别把吹风机烧坏了。”

“哎哎哎，不行跟我走呗，我那里不嫌麻烦，也不嫌你烧坏吹风机。”闻鹤雪看热闹又特稀罕灵动活泼的小松鼠，下意识就想撩拨，却被一家三口齐齐忽视。

回到房间，李不寻已经将李木叶的衣物挂到了门把手上，李木叶自己取衣物去洗澡，根本不用苏春稠帮忙。

水流声哗啦哗啦，空调外机呼噜呼噜，苏春稠坐在沙发上惬意打盹。

“阿苏姐姐，你知不知道爹要去鬼市？”

没有声音回应他。

“十五不回家，肯定就是去鬼市。那个地方不好，爹就是梦中去过才看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执着于为师公的离去找一个仇人来憎恨。”

“那个仇人是爹他自己，也可以说不是他自己，是他梦中瞥见的前身。”

这样拗口又纠结的话，李木叶补好魂，脑瓜子聪明了都说不清楚。

“是前世害得他命途多舛，害得他克死了师公，所以他要向前世复仇，要找到那个罪魁祸首。”

苏春稠酣梦半醒，眼睫轻轻颤抖。

李木叶穿好衣服拉开洗浴间的门，做好了心理建设，想要和她促膝长谈一番，却看到她睡得四仰八叉，顿时万千悲怆仓皇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他和她说这些事情，是想让她劝劝阿爹不要去鬼市，但早有预料她不会答应。

这是李不寻的事，和她无关，李木叶眸光平静而澄澈。

次日晚，阆月山缺口处，圆月挂在金阁之上，闻鹤雪和李不寻约好在金阁月色下碰头。

他们要去拦不住，苏春稠和李木叶当然也要跟着去。

当然，苏春稠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上次离开匆忙，多亏祖师爷出手相助，不然还不知道要在里面待到猴年马月，这回一定要向他道谢。”

她有正当的理由，青衣道人李衍，她确实该去见见。

“我不就是爹在鬼市捡回来的，去鬼市跟回家有什么两样？”李木叶耍无赖，他就要去，就要去！

只要遵守鬼市的规则不会有什么危险，一行四人就此上路。

“鬼市在背阴处，阆月山地脉灵气充盈，恐怕鬼市入口不会出现在这里。”闻鹤雪举着罗盘看着那指针飞快地转动着，还是找不到。

“你看不到？”苏春稠指着一处月光照不到的岩缝，只见闻鹤雪满眼清澈的愚蠢，才知道他看不到。

只有她和李木叶的眼中能清晰地看到，月光阴影处，飘浮的小鬼小妖消失在某一幽暗昏惑处，显然这不是寻常人眼中的世界。

“你不是在鬼市知道自己是西越王转世的吗？之前怎么去的？”

“那时候应该算是……有缘人？”闻鹤雪自己也不确定，他身负仙缘，能看到阴物妖物，但苏春稠指向的那些人世飘浮之物，在他眼中，只是尘埃。

苏春稠转而幽幽问李不寻，“小道爷，你本来打算就你们两个人去，这位不知道路，请问你们原来打算怎么进鬼市？”

“……堂堂青霄观小师叔，身负仙缘的人，竟然连鬼市都进不去！”李不寻扶额，失算了，丢脸丢到家了！

他倒是机缘巧合进过几次鬼市，那也是沾祖师爷李衍的光。他自己，还没那么大本事。

“魂梦偶作异乡客，飘飘至暗昧。你们两个大活人办事不牢靠，还得我和小松鼠给你们引路。”

苏春稠抬手，指间停一只白色的蝶儿，近前看，白色的蝴蝶只是纸蝶，却像是银子做的一样簌簌落下银色光粉。

银粉铺成一条摇摇晃晃的绳索桥，知来处，不知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