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笼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布,朦胧中青山染上墨色,天漏一般落下豆大的雨滴,形成一片水幕雨帘。草木在狂风中摇晃,泥泞大雨中缓缓走过来两个撑着大黑伞的人。
一只翅膀被打湿的鸟儿无处可藏,在高大树林的阔叶间飞着躲雨,仍是被淋湿了翅膀,飞不高了。
“我真服了这鬼天气了,刚才还是蓝天白云,突然暴雨倾盆!”
闻鹤雪发牢骚,向伞外伸手,白腹彩翼的山雀啾啾叫了声,张开翅膀滑到他手背上,亲昵地蹭了蹭。
温热的指腹摸着山雀头顶被雨水打湿立不起来的毛毛,李不寻瞪大了眼睛像是活见鬼。
“你还能和鸟说话?”
“不能啊!”闻鹤雪被他天马行空的想法逗笑了,“它又不是傻鸟,当然知道伞下面不会被雨淋,它们都不怕人。就我们青霄观前院里那口大钟,不常响,一直有鸟在里面筑巢,生灵都不傻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李不寻鬼使神差地向伞外雨幕中伸出手,并没有什么山雀蝴蝶精灵屈尊落到他手背上。
怎么就闻鹤雪是特别的?
山峦下洞穴中,隔着层层雨帘,苏春稠望着那模糊不清的人影忍不住取笑。
“小松鼠,你爹也太傻了点!”
醒过来还没多久的李木叶不忍心让他爹被人取笑,忽然化作了原型,松鼠像离弦的箭一样踩着低洼的湿地,越过矮小的灌木丛,猛地一跃攀上李不寻的手臂。
李不寻先是吓了一跳,一看是精神饱满的乖儿子,断眉轻挑,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干干净净的白衬衫上已经多了几个泥点子,还有泥爪爪印。
“李木叶,”他一手撑伞一手揽住小松鼠的肚皮,压着声线淡声叫他的名字,“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下雨天不能变原形?”
“你知道你这一身毛有多难洗吗?这么脏,等会怎么穿衣服回去?”
暴躁爹对给毛孩子洗澡这事深恶痛绝,李木叶听多了比这还严厉的训斥,再加上魂魄补全,身体好了,脑袋也不笨了,知道他色厉内荏,更不会怕了,索性四肢抱住李木叶的手臂,沿着手臂向上爬到他肩头,蓬松的大尾巴左右晃了晃。
于是轮到闻鹤雪眼含艳羡了,他也想养只松鼠。
“爹,我的伤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家?”
“后天,明天十五,我和闻道友有事要办。你跟她好好待在青霄观,后天我们回家。”
李木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就明天走!”
说罢,他还从李木叶口袋里摸出手机翻到日历界面,老黄历测吉凶,明天是“百无禁忌,诸事皆宜”,后天是“宜结婚,忌出行”。
李不寻看到苏春稠环胸抱臂似笑非笑看向这边,淡定地从他手里夺回手机,“小孩子不要整天搞封建迷信。”
脚下草丛繁茂,只有一条羊肠小道,他放快脚步向苏春稠而去,闻鹤雪稍稍落后一双父子几步,这番话收入耳中,清清楚楚。
……李道友真是讲笑话的个中高手。
好比是这会儿见了苏春稠,他欠揍地问人家,“我们要是不来,你们怎么回去?”
“等雨停了就回去。”
“天气预报都报不准,万一它不停怎么办?”
苏春稠眉眼弯弯,“不停就不停,你不是来了。”
李不寻翻白眼瞪她,嘴上暗骂神经,耳根偷偷泛红。
闻鹤雪暗地嗤笑,李道友真是个天才,嘴硬的天才,被拿捏得死死的,浑身上下就嘴还硬着。
“小师叔,伞呢,我的伞!”
凌霜幽怨地看着他们,伸手接洞岩上滴落的雨水,向闻鹤雪大喊,全然不顾她小师叔的窘迫。
来接人的两个人都没有拿多余的伞,李不寻就算了,他安的什么心他自己知道,闻鹤雪脑瓜子一拍,说:“忘了拿了!”
他这个小师侄的神情简直耐人寻味,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凌霜分析了一下眼下境况,果断冲入雨中,劈手夺过闻鹤雪的伞,将他推到李不寻伞下。
苏春稠从善如流钻进了凌霜的伞下,她个子比凌霜高一点,自然而然接过伞撑,两个人先走了。
闻鹤雪用手掌作伞护住小山雀,挨了李道友一记瞪,两人屈共一伞下。
李木叶平地炸惊雷,“后天回家,阿苏姐姐可能就不跟我们回去了。”
“什么意思?”
小松鼠缩成一团,不回答他爹的质问,赌气一般把头埋进尾巴里。
一团孩子气,李不寻怎么可能当真,况且,就算是真的,李不寻也有在鬼市必须要知道的事情,不以苏春稠的意志为转移的事情。
础州气候多变,山中一日见晴雨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