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流的风吹动涉江碧波荡漾,半空小雨落星滴。雨中的世界是灰蒙蒙的,孤寂凄楚的,淅淅沥沥的声响把声与色都摒在世界之外。
远山苍翠如墨,偌大的天际上盘桓着几只黑尾白腹的鸟儿,鸟绕着工棚四周飞舞,时不时驻足梳理打湿的羽毛。
工棚下,浩大的西越王陵出土的卷帙繁多,已经有学者不顾及简陋的条件拿着放大镜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透过那些满是尘泥痕迹的古文字窥探西越古国的曾经。
所有的逸闻故事中,西越古国饱受旱灾困扰,传说中更有直白如“野火肆虐”这样严重的话。想来,这样的雨天是万年前西越古国人不可遇而不可求的,今日今时的人却各个面露愁苦,战战兢兢。
冷风肆意吹刮,棚下的人过分的甚至穿上了厚重的棉衣,这可是盛夏季,昨日还有一块裂开的石砖作证,这是经太阳炙烤过的大地。
“下的是雨水不是雪,还不算太离谱……”
展明月刚来,收伞甩几下伞上的水,低声自语,“我可是见过世面的人。”
明州南山四月飘大雪,冷霜结庭树,知微观苍松覆雪夜,天亮后雪消冰融,余一地青黄桐叶,她亲眼见过。
眼下冷雨纷纷,草木依然葳蕤如盛春,小意思,不足挂齿。
“你一个人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明老师,早。”
明老师递给她一杯热饮,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目光移向准备下墓的一行三人。
他觉得那个脸上有疤的碎发青年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么好的样貌破了相,他怎么能不记得。
不过这三人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明老师不禁感慨,这年头的道士门槛不低啊。
他的学生捧着热饮踮脚张望着人多的那边,双眼忽然有了异样惊喜的神采。
“李观主,神仙姐姐!”
李不寻和苏春稠齐齐回头,闻鹤雪好奇看过去。
一位红发姑娘,麻花辫侧垂肩头,穿酒红色背带裤,干净利落,就是……这么羞耻的称谓她怎么喊出口的?
展明月疾步小跑到苏春稠身边,心上悬着的石头放进肚里。神仙姐姐劝她不要在踏入此门中,她听话,没有再问过玄妙无常的事,但这次是事主动找上门来了。
南山那天晚上她睡着了,醒来时也不会天真到以为是气候错乱。那天的事能够顺利解决,西越王陵有的大小鬼显然没有比那天的更难缠,所以她毫无负担。
而明老师呆住了,他印象里这个叫展明月的学生稳重老成,长了一颗搞学术的心,怎么是个飞扬的少女?
距离算好的时辰还有一会儿,索性寒暄一阵。
“李观主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明州人。”
明老师笑着握手,“巧了,老乡见老乡。”
李不寻不认得这位老乡,这样的精英人士不是他一个小破观里的道士能认识的。说是老乡,这个人说话没有一点明州的口音,大概说的是祖籍。
谁知明老师竟追问道:“李师父知道明州市有座南山吗?我老家就在那山脚下,家里有个奶奶姓谢,前段时间才接到身边照顾。”
李不寻漫不经心抬眸,他已经知道这个姓明的是什么人,他认识姓谢的阿婆就一个,但他觉得这个人很微妙,简直莫名,所以不打算接他的话。
“那还真是巧了。”展明月看不清状况,笑着说:“他就是南山知微观的观主。”
明老师挑眉轻笑,转头同闻鹤雪说:“青霄观的师父我信得过,但这种招摇撞骗的人随行不安全吧?”
闻鹤雪左右看两眼,恍然大悟,问苏春稠,“他们有什么过节?”
“嗯……过节算不上。”苏春稠捂嘴掩饰笑意,展明月也凑了过来听她说:“小道爷骗人家奶奶跟天地银行开户头,还替人家奶奶给去世的爷爷烧纸钱。”
尽管没有亲眼见到过谢阿婆的孙子,但这特征明显是对上了,苏春稠记性还不错,没有忘了谢阿婆。
微雨中老鸹尴尬地叫了两声,闻鹤雪和展明月齐沉默。
亲疏远近相较,他们和明瑞认识才这么点时间,肯定应该向着李不寻,但冥府银行开户这种靠谱的骗子都不会用的离谱的招式,实在没办法让人昧着良心偏向他。
但要说李不寻行骗,他们也是不信的。
闻鹤雪打圆场,“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李不寻点头,明瑞冷哼一声,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
“明老师,他们真不是招摇撞骗的。”展明月纠结地和他解释,“也许是有些不得已的原因……他骗了您奶奶多少钱?”
明瑞摁灭烟头,温和笑道:“不是钱,欺骗了老人家的感情。”
奶奶把宝月师父的徒弟当亲人看,还担心他不务正业、招摇撞骗,原来他还真是个有本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