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条纸虫子身旁的人踏雪而无痕，目光肆意张扬打量着苏春稠。

“就是你监视我还闯入我梦中！”

苏春稠手上还拿着一半韭菜盒子，还是很有修养地冲他点头。

李不寻本来侧坐的身体，黑着脸站起来挡在苏春稠面前，也挡住了倒在椅子上的展明月。

“你我同道，你却用风筝算计我，未免有些下手太黑了，但我不想找你的麻烦。”

张重隐满眼怜悯地看向李不寻，“我来找你，太遗憾了，怎么之前没有看到你呢？”

李不寻料想他要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遂不着调地胡侃道：“爷长这么好你都看不到，你脚边的臭虫你倒是看得深情款款啊！”

“李道安，生时遭弃，六亲已绝，五岁时知微观宝月道人收你为徒，奈何你命盘孤寡穷困，灾厄缠身，会给身边人带去不幸。你十六岁时，宝月道人外出，他乡身亡，尸骨无存，魂魄不曾归故里，都是因为你。”

张重隐装模作样地掐算，口中神神叨叨击溃小道爷的内心。

飞光惊愕，悄悄抬头看了眼李道爷的脸色，他没算出来这些，他们算命的不算也算不了过往的，但看道爷的神情，怕是不假。

冷滞的空气凝结了，任谁都能看出李道爷渐渐收敛的笑意，阴沉的神色。

苏春稠三两口吞下冷硬的韭菜盒，轻拽李不寻的衣角。

李不寻眼底的怒火快要涌出来了，被她一拽火气更大，回头斜睨苏春稠，见她龇牙咧嘴，悄悄在他衣角上抹了两下油手。

李不寻：神经啊……像是火冒三丈被迎头冰水浇下，有个穿着千层底布鞋的小人儿还在余烬那儿用力碾了碾，再炫耀地给看鞋底的灰。

再大的火气也变成了哑炮仗。

李不寻嘴唇微张，骂人的话没说出口，扭头笑话张重隐，“哟，你就知道这些，山下长舌的老婆子见爷一回就说一回，你比她们还不如！”

击不中李不寻的痛处，张重隐眼底强装出的怜悯溃散，显然这些事绝对是他背后的高人指点过的。

他眸光躲闪，还要嘴硬地说：“我来救你，其实你这样的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爷看你才是要死了！”李不寻懊恼拽过来衣角，语如连珠骂张重隐，“杂碎，亏心事干多了，爷看你是遭雷劈出魂儿了，你也不看看你这副尊荣，魂魄离体，肉身恐怕还在树下被雷劈着呢，早点回去还赶得上去阎王爷那儿投胎，去晚了，怕不是幽冥地府不收，当个孤魂野鬼给爷拿来泡酒喝！”

“咣当”一声，飞光惊掉了竹筷，咽了口唾沫。

虽说早看出来李道爷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但这张嘴皮子没跟他们面前厉害过。

苏春稠低笑，指望着一个市井长大的学什么温文尔雅的调调呢，他可能会稍微温柔一点，但李不寻本身就是个小混混啊！

张重隐被他一番话说得有些懵，懵逼过后彻底恼了，不说废话，直接驱着蓝纱蒙头的大虫子向他攻来。

小小竹亭下有小的、弱的、睡着的，李不寻只得到庭院中和那条长虫打斗。

那种冰雪和白纸共铸骨骼血肉的纸傀，靠近三寸之内就会冻僵所有有温度的东西，李不寻手无一物，凭空和这样一尊纸傀打，属实为难。

而纸傀虫的主人下的命令和上回的试探不一样，这次招招凶残，不留余地，是要杀小道爷。

大虫前半身似手似足完全离地，仅靠着后半身最后一双足站立在雪地上，足有五人高，李不寻迫不得已仰视它。

百手齐动，一旦抓住李不寻，他必然难逃一死。

更显而易见的是，纸傀的主人不是张重隐。他看着这个狂暴而起的纸傀，魂体吓得跌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飞光忧心忡忡，“李道爷一个人还得防备着张重隐偷袭，赤手空拳，打不过吧？”

倒不是和李道爷有多深切的交情，他自己只精占卜打卦，降妖除魔半点不擅长，他帮不上忙，只是担心而已。

而苏春稠心想，小道爷能安然活到今天，和幕后主使打过这么多次交道，怎么能没两把刷子。

李木叶抱着自己冻得发抖，哆哆嗦嗦说：“祖师殿……木剑，我去取……”

小松鼠身魂不稳，平常不显，只觉这孩子骄纵好哭，这会儿才知道，怪不得都偏疼他。李木叶的身与灵似是受过创伤，好似那水心飘荡的流灯一般，风霜刀剑，稍有不慎就会倒翻淹没。

苏春稠抿唇怜惜地看着李木叶，这小松鼠扬起一抹苍白僵硬的笑意，乖巧懂事地缩成一团。

“阿余，我没事的，你去帮他。”

谁晓得他神志不清的时候叫的“阿余”是谁，苏春稠眸底微光闪过，旋即懊恼，那条纸大虫手脚太多，但凡有一只伸到竹亭下，展明月这个普通人和李木叶就受不住。

苏春稠离不得竹亭，张重隐却站了起来，准备瞅准时机，与那纸傀夹击李不寻。

“我去拿剑。”飞光咬咬牙，总不能真叫这孩子冻死，李道爷还不得把他剥皮抽筋。

拿一下祖师爷殿中墙上挂着的木剑而已。

飞光奔向冰天雪地之中，远望前山还可见苍翠起伏，可见今日唯有知微观遭此劫难。

来不及细看，他跑到正殿，火急火燎向泥像祖师爷作揖，取下木剑，赶回竹亭。

李木叶已经变回原形，苏春稠将小松鼠放到展明月身旁，给他盖上了毯子，瞧着是没什么大碍。

天时已晚，昏灯一点，大雪压庐亭，飞光喊道：“李道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