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枫秀只认了一天字,第二天就跟老杜二撂子忙活丧事去了。
他主要出力气置办灵堂,跟主家一块挑棺材下葬,老杜跟二撂子俩人主要负重吹吹打打,喜送往生。
偶尔有旁的散活,也会跟着一块做,导致学习事业进展缓慢。
再加上他担心自己影响摊上生意,大多时候,只敢趁午后闲暇时间,来跟雀雀一起认会字。
这天他来,午后刚过一刻,李大娘将将忙完,布置了桌案等他来吃午饭。
饭桌上闲聊,雀雀说“阿月哥的学问真好,比学堂先生还好。”
楼枫秀不信“你又没有去过学堂,怎么知道?”
雀雀不好意思道“我之前,偷偷听过,可是学堂先生咬文嚼字,总云里雾里,我全都听不懂。”
阿月说“雀雀学的很好,成语用的很恰当。”
学的虽然认真,但效果却不怎么好,从没有获取过夸赞的楼枫秀,对此嗤之以鼻。
几人用饭间隙,一名老叟拄着拐杖颤巍巍打头走过来,后头还尾随一溜平头百姓。
老叟身着破破旧旧的布衣,白胡子一把,拐杖也就普通一根朽木,瞧不出哪里显赫,偏偏人缘奇好,一路走来,半条街的邻里街坊都在跟他打招呼。
“祈大爷出来遛弯啦?”
“祈大爷用午饭了没?”
“祈大爷我婆娘刚腌的鱼,带两条走吧!”
这老爷子爱答不理,一摆手,算是回了话。
直走到摊位跟前,还以为是组团来买粘糕,李大娘刚站起身招呼,老叟就踱步绕到阿月跟前,拿拐杖敲了敲地,略加埋怨道“你这小后生,几日不来,害的老头子好找!”
阿月见人,放下饭碗道“问祈爷爷好,各位叔叔婶婶好。”
一溜百姓喜笑颜开点头“好,都挺好,就是你不在那块了,还以为去了热腾地界扎摊子去了,这里也偏狭的很,到这做什么?”
“来教妹妹读书。”
老叟理所当然的很,挥手遣走雀雀,放下拐杖,往布饭菜的桌案跟前一坐,扬起下巴道“小后生,不忙吃,代老头子写几个字。”
“好。”
雀雀放下碗,极有眼色拿笔来,在瓷碗里兑水融墨。
街坊邻里瞧一窝蜂给摊子围起来,好奇事态,好事者端着饭碗凑上前,圈子莫名其妙的,越围越大。
李大娘忙着张罗板凳,请人落座,饭桌只楼枫秀一人独坐,端着碗不知该放不该。
头一回被人围观吃饭,这些人也不怕他,当他跟空气似得。
人挤的多,板凳不够坐,还有一个干脆往他跟前坐下,挤的他只沾半边小板凳。
瞧他也不动筷子,还催了两声“吃你的,吃你的,不耽误,不耽误。”
楼枫秀想让人滚,但想到这些人与阿月相熟,捏了捏手里筷子,扭脸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认识啊,你是小后生家里头的,小枫秀嘛。”
谁?小枫秀是谁喊的?老子要扒他的皮。
筷子捏的啪啪响,他道“不怕?”
那人仔细瞧他两眼,诚恳道“怕你干甚?又不是真有三头六臂满嘴獠牙,小后生说你人好,还能骗俺不成?”
说罢,揽住他肩头,拍了拍道“没板凳了兄弟,挤挤哈。”
“坐好,别动。”楼枫秀打开他胳膊,却没让人滚。看脸色,全无平时那股不耐烦的劲,反而细嚼慢咽,空着两耳旁听。
阿月问“写信给谁?”
老叟说“给那不成器的儿子。”
旁边凑热闹的,有说老爷子儿子在京师当差,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半辈子没回家一趟。
还有说那小子小时候我还抱过,可有本事了,尿尿都比别的孩子滋的远。
还有说听说最近有升官了,很受君王重用,言辞里都是夸赞。
老爷子却坠拉个脸,好像夸的不是他儿子,反而像是砸他家窗户的恶霸。
阿月问“您要写什么?”
“就写,家里那俩鹅,今年该抱窝了。”
“......”
老叟虽老,分明瞧着不糊涂,可总词不达意。
一会说家里鹅抱窝孵蛋,一会说漏雨的顶补好了,一会邻居家生了个大胖小子,一会又骂起来。骂他儿子混账不肖子孙,骂完随口嘱咐几句,什么好好当朝为政,自当初心不改,少学宦臣做派,若得知给家里丢脸,定打不饶,一篇下来,闲言琐语前后矛盾杂乱无章无穷无尽。
旁边人听的干着急,阿月却很有耐心,无论逻辑多混乱,他都能捋顺其意,突出的正题。
其实统共只有两句话,什么时候回来看看爹,爹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