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大早,楼枫秀揣上银子,又去了南五里街。
可本该在学堂读书认字的雀雀,却仍在摊位上,帮李大娘打粘糕。
他站到了卖伞扇的铺子跟前,装模作样拿了一把伞,拿完觉得不妥,又换了把扇子扇风。
这会早点摊上生意正隆,摊主忙前忙后,他等了半天,终于不负众望,等到摊主闲下来,开口朝李大娘搭话。
“雀雀不是去学堂呢?咋这会还在?”
“唉,先生说,雀雀近十岁了,还不认字,教起来麻烦,没收。”
“这是哪的道理?去学堂本来就是认字的,都会了谁还去?”
“先生说,先让雀雀在家认认字,说是,看看天分。”
“自己怎么认?要能认,咱犯不着现在认不出几个大字啊。我看还是打点不够,现在一些开设学堂的,不以育人为先,净想法挣咱穷人百姓的银钱。”
“是这么回事啊,那我再多攒攒钱,来年再送雀雀去学堂。”
雀雀低低回答“娘,要不,不去了吧。卖粘糕好呀。我哥爱吃,阿月哥也爱吃。”
“雀雀呀,你听叔的,不如就去学绣花,你娘不教你,我婆娘也会,回头我跟我婆娘说,你去跟着学学。”
李大娘摇头“谢谢大哥,不用麻烦,我们雀雀不学。”
“这怕什么麻烦,你忙你的摊子,邻里邻居的,帮衬一把。”
“真不用。”
“害,千万别跟我客气,我婆娘不比你绣的......”
“两碗豆花。”楼枫秀走上前,堵住了听不懂拒绝的摊主热情的嘴。
他给了钱,端着豆花,走到粘糕摊前放下。
雀雀见是他,马上放下凿子,跑上前道“哥。”
“嗯。”楼枫秀点了点头“你过来。”
他走远了点,雀雀跟上来。
“你想绣花,还是认字?”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娘不想让我绣花。”
“为什么?”
“我娘说,绣花,妇人都会。可字不是人人都识,如果大字不认一个,到了年纪,只能嫁个大字不识丈夫。”
如果命不好,会受尽委屈,会挨打,只能千难万苦逃出来,日夜绣针线,眼都看瞎了,却卖不了几文钱,想谋生都难。
谁会舍得,再将女儿送入火坑,重蹈覆辙。
楼枫秀想了想,道“我让你阿月哥,教你认字。”
“好啊!”雀雀一喜,旋即又道“要不要问一问阿月哥啊?”
擅自决定的楼枫秀,一口咬定道“他是我小弟,不用问。”
雀雀忙不迭点头“好!我去告诉娘!”
小姑娘蹦蹦跳跳,立刻跑去告诉李大娘“我哥说,阿月哥会来教我认字!”
李大娘还在翻来覆去打粘糕,闻言喜不自胜,当即看向楼枫秀,欸了一声,又收回目光,重重点头“好,好。”
楼枫秀揉了揉脖颈,转身离了南五里街。
他回老宅时,阿月做齐了粥菜,正为粉粉碗里添食。
萍姨倚着窗,在面前饭碗里挑挑拣拣,眉头皱来皱去,勉为其难夹了一筷子咀嚼。
楼枫秀上前,打了井水,跟阿月一起洗了手。
接着拿起汤勺开始盛粥,期间开口,道“吃完饭,去一趟南五里街。”
“做什么?”
“你去教雀雀认字。”
阿月默了默。
“你没有问过我。”
“我现在就在问你。”
“你一起去?”
“我去干什么?”
“你愿意一起去学,我就愿意去教。”
“我学?我有什么可学的?”
“雀雀可学,你为什么不可学?”
“我不去。”
“好,那我也不去。”
“你爱去不去。”
“嗯。”阿月说罢,起身就往外走。
“你往哪走?”
“回绝。”
楼枫秀倔,阿月比他还倔,跨过塌墙,果然要去回绝。
他愣了大半天,操了一声,一把扔了汤勺。
萍姨捧着碗看人吵嘴半天,见他发火,哀叹两声道“是吧,你也觉得难吃是吧?”
楼枫秀没理,急的恨不得上蹿下跳,在塌墙跟前走来走去,不知追还是不追,气上头,一脚踹上墙,墙塌的更厉害了。
他缓了缓,佯装淡定,装模作样撸狗。
等阿月回来的时候,天近正午,狗子都快被他摸的秃噜皮了。
他看阿月,阿月带了一份粘糕,放到桌上,接着坐下,吃早上剩掉的饭菜。
半天,忍不住了,他问“你说完了?”
“嗯。”
“你真说完了?”
“说完了。”
“行,你行。”楼枫秀终于放过狗子,上前,从他手里夺了碗,拽着人就往外走。
阿月也不挣扎,老实跟着。
楼枫秀焦躁不安,满脑子想的都是,别人家里的小女儿,七岁就有两位教书先生,还要额外豢养童养夫,雀雀怎么办?雀雀连识字机会都没有吗?
不可能。
你说不想就不想?不想也得想。
到了南五里街,楼枫秀把阿月拉到李大娘跟前。
李大娘发懵,雀雀也懵,但还是乖乖叫人“哥,阿月哥。”
楼枫秀推了推他,低声威胁,“赶快说。”
“说什么?”
“就说,说你,会教,教她认字!”
阿月不吭声,楼枫秀狠狠揉了把后脖颈,咬牙切齿,低声道“我学!我学行了吧?你他妈的现在就给我教!”
阿月看着他,仍然不急,反而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