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动作倒快,第二天,日头未出,就带着个半大小子赶到宅子里,拍门叫醒楼枫秀。
“大早上,催魂呢你?”楼枫秀开了门,一整个睡眼惺忪。
“你赶紧收拾收拾,今日一早,叶香儿他爹今天正要出海行船,还能借给咱们一条网,正好趁船出海!”
楼枫秀定了定神,这才看见,老杜跟前跟的不是二撂子,反倒是个十一二岁,皮肤黢黑的小子。
叶香儿本尊朝他一笑,露出一排缺豁的牙。
他套了外衣,推门就走。
“要去个十来天,你先收拾几样东西备齐。”老杜道。
楼枫秀不知道要走许久这茬事,昨日说起来,还以为当日来回。
“二撂子呢?”
“他晕船,去不了。”
“你放心?”
“有阿月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对了阿月,我给准备了半月干粮,撂子吃东西不节制,你多盯着他点!”
阿月点了点头,楼枫秀却心想,你放心二撂子,我还不放心阿月呢!
老杜补充道“我让二撂子找猎户去装兽夹子,他前后脚就到,这两天你们去山里摸索着逮野鸡野兔子,别磨蹭了,待会退潮走不成,快点吧爷!”
“你成吗?”楼枫秀问道。
“我可以。”阿月答。
“行,不用收拾,走吧。”
楼枫秀出了门,瞧老杜身上挂着大包小包,见他如此出了门,从大包里抽出件衣裳,迎风一抖擞,往他身上披。
“干什么?”
“海上风寒,多给你带件衣裳,免得发个头疼脑热的耽误事。”
阿月站在里屋,望着门口老杜为他系上衣裳,目光不由黯了黯。
他想,原来出门是要准备行装的。
当时暖阳升起,彩霞铺天。
三人时间掐的紧,叶香儿跑的倒快,一点也没拖后腿,只是跑姿过于豪迈,一身二流子气。
“这小孩,你戏班里的?”楼枫秀问。
“班主爷刚收的,刻苦的很,起早送咱过去,还要抓紧回去练功。”
“哦,你刚摔了胳膊,那班主爷干脆就断了你谋戏门路,现在连这样的孩子都能收,也够没落的。”
“害,世道艰难,好皮相的难寻。嘿,秀儿,我记得那会你长的可好,路边一蹲,班主爷瞧见就想收你唱花旦!你说你,不同意就算,反给老人家骂上一顿,叫班主爷转头给我一顿好抽。”
楼枫秀嗤道“谁让那老头子不长眼,认不出男女。你挨打,怪你自己窝囊。”
“嘿,你找打!”
“来来来!”
俩人一路相互谩骂,也没见谁真动手。
楼枫秀说话难听,但老杜心里知道,楼枫秀是在为他鸣不平。
只可惜,无论维护还是遗憾,全败坏在那一张嘴上,打死说不出半句好听话来。
这方二人去赶船,不久后,二撂子便扛着一摞捕猎工具来找阿月了。
他在窗户跟前放了烙饼干粮,道“萍姨,我跟阿月要走好几天,干粮留给你,你不要一下子给全吃完了!”
萍姨还在睡觉,闻言,也不答话,只是翻了个身。
俩人带上粉粉,一路跋山涉水,按照猎户指的位置,寻了山头,开始设陷阱捉野物。
二撂子没什么经验,要不是洞口挖的浅,要不是捕猎工具不会用,老杜带他去猎户家借工具,那名猎户认认真真教了大半天,可惜他记不太牢。
摸摸索索,在山里头逛了三天,二人几乎一无所获。
晚上夜宿山洞,二撂子总见阿月坐在火堆旁,比对着一只憨态可掬的泥老虎,细细打磨雕刻着一块说白不白,半透不透的石头。
“阿月,这就是你在学的东西啊?”
“嗯。”
“你在雕什么呀?”
“老虎。”
“我好像见过。”二撂子拿起泥老虎,只见它缺了条尾巴,恍然大悟道“哦!这只老虎是秀爷的,老藏在枕头里,我之前枕他枕头他还揍我呢!诶阿月,你说咱们在山里,会不会被老虎吃掉?”
“不会。”
“你怎么知道啊?”
“定崖县志中明确书写,此地没有老虎。”
“哦。”二撂子十分放心,捧着干粮吃的不亦乐乎。
“不过有狼。”
“......”
二撂子一噎,梗着脖子咽下干粮。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果然,在无人阻拦之下,二撂子迅速吃光了杜爷给准备好几天的干粮,搂住粉粉,倒头呼呼大睡。
次日,二撂子惊奇发现,狼没有出现。
而俩人没了干粮,仍旧空着双手,连个野兔子都没见着。
不得以,俩人自山中搜罗一阵野菜野果,回了城中老宅,二撂子又到猎户家里去讨问技巧,重新学习,而阿月则回家积攒干粮。
再度准备就绪,二撂子来找阿月集合。
萍姨房里空着,窗户大敞,干粮果然没了,却不见人,不知道啥时候攀窗出了院。
也许出门找吃的了去。
疯子也是知道吃饭的,饿了也知道出门找吃的。
二撂子正准备喊上阿月出门,就看见萍姨跨过那面塌墙翻了进来,脚尖挑开锈迹斑斑的镣铐,避开碎石。
她抱了满怀冬瓜野果,嘴里还啃着根水萝卜,跛着脚,还能一走三扭,咿咿呀呀哼曲子。
二撂子待在戏班,时常耳濡目染,却没听懂她唱的是哪里腔调。
“萍姨,你唱是哪里的曲子呀?”
萍姨白了他一眼,好像对他的孤陋寡闻感到不解“我家的呀。”
“你家在哪呀?”
“我家就在我家呀。”
这时阿月打开房门,背起了包裹,走出来时,她萝卜刚啃到一半,哗啦啦从嘴里掉出来,直勾勾盯着人看了半天。
正当二撂子以为她又要说什么荤话,却听她噗嗤一笑“讨厌,不要这样看着人家,奴家从良啦。”
说罢,抱着她的瓜果,爬上了窗户。
“等等。”阿月喊道。
萍姨翻窗户,要先抬臀坐上去,再将双脚往里挪,虽然矫健,但不方便。
阿月走过去,伸手抓住她的脚,没想到萍姨瞬间发疯了似得,挥手乱打,不肯让碰!
“别碰我!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