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森似乎听到了,终于肯转身回应,微笑着抬起胳膊。
然后风暴刹寂,万物失声,乌云散去。
黄昏的光晕染红世界一角,笼罩着大地的满目疮痍。
受惊的马走回,踱步几圈奇怪主人的消失。
它打了下响鼻,慢慢靠近加弗列,低下头蹭了蹭。
都结束了。他这样想。
他还不能走。
这个念头让他无暇顾及维尔森死亡的事实,正好手边有马,他翻身而上,捉住缰绳掉转马头,却在马鞍上看到了一朵鲜艳的花。
黄昏已逝,夜幕降临。
脱离土地的花仍鲜艳,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蓝色光芒。
人们无法得知马背上的青年看到花时想到什么,短短的凝滞动作过后,他勒紧缰绳,驱马而去。
怀抱真相的人无声死去,不曾留下任何文字与言语。
加弗列永远无法验证所有关于维尔森的猜想。
深渊没有发生任何问题,异动是谎言,与血族的和解也是谎言。
生命何其弱小,种族生存的斗争如同蚁群互殴,对高高在上的神明来说并不比尘埃的飞起和汇聚值得瞩目。
有人提前知道了未来,撒下了弥天大谎。
神明们在平原上聚集,从黎明开始清算,直至黄昏结束。
这一天,所有神明死去,这一天,生命陷入茫然。
马儿踱步走在平原上,直到看到一个躺在深坑中的身影。
加弗列俯视着这道身影,一言不发。
“咳、咳。”祂受了重伤,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加弗列冷声道:“你戏弄了所有人,乃至所有神明。”
「古老的梦境揭示未来。」光明神缓缓的呼吸着,他没有说话,这些东西直接出现在了加弗列脑海中。
「我时常会想起,当我诞生,从那不可提及的伟大身侧懵懂窥视的未来。」
周围一切开始褪色,变为无意义的白。只余下坐在马背上的人和躺在地下的神。
「黑色,无止境的黑色。大地、世界。一切短暂或恒久之物被吞噬、被同化。而那伟大者只能看着,用我从未见过的、悲伤神色。」
「造物之主毫不吝啬分出权能,他们因此欣喜若狂逐渐肆无忌惮。容许争斗,容许死亡,甚至僭越。唯独我知道,祂在期待一个不一样的结果。」
「可是神啊,自私、怯懦、冷漠、弱小、自傲……我如何告诉你我看到的,我们自身的终结?我们、无能为力。」
「谁来拯救?谁能得救?没有答案。」
“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杀死所有神明?”
光明神没有理会加弗列的质问。
「那一日我抬头仰望,一双漠然的眼睛恰好投下视线。我忘了那时脑海中浮现的所有思绪,唯独记得对视间明白,那是与大家都不同的,空洞眼眸。」
「那时我总在想,如果没有未来……」
“荒谬!”
神笑了笑,祂终于站起身,不再以人的面目站在加弗列面前,而是变为一枚石头,一枚散发着浓郁元素的、不知材质的晶石。
正是实验体少年怀中的那块儿。
加弗列不可置信:“你居然活到了现在?”
“只是躯体的一部分残骸,我很早之前就死了。”
“我们为什么会被拉进你的世界?那是真实的历史吗?”
“没有原因,只是,想让你们看看,我未有一日忘记这些东西。”
难以置信,居然只是因为这种理由。
加弗列问:“你为什么要做那一切?”
石块闪了闪,机械的回答说:“为了永恒的博尔格斯特。”
“答案未免过于大义凛然。”
石块没有回复,加弗列突然想到它说过的话,“所以那天你抬头仰望就得到了这个答案?谁告诉你的做法?可笑至极。”
“无人告诉我,是我明白我必须这样做。”
“你看到的那个、云端上的存在,祂是谁?至高神那会儿已经消失了。”
“既然他选择自我泯灭,你无权知晓。”
“我必须知道。”虽然这么要求,但加弗列知道即使神明只剩残骸,他也无法强行要求神明的配合。
马也被抹消了,他精疲力尽的坐在地上:“为什么不能说呢?”
“……”
“不开口吗?”
“我会送你们从我的身体里出去。接着,我留存在世间的最后记忆也将消散。”
“等一下。”
“此后,如果残骸还有用处就拿去吧。只需记得,勿交于恶人之手,勿传扬未留名者之名,勿玷污我的崇高。”
“等一下!等等,我还有疑问。”
石块没有理会,自顾自散发光芒。
人类啊,你永远无法明白从那之后,当我茫然的仰望天空,我会怀念那时偶然的对视。
并非走□□流的私语,跨越有机与无机的任何世俗意义的交集,那是不同于世间一切认知中的一瞥,比封于永久冻土的感觉更加凛冽。
穿过云层,在蓝天下。
他仅仅看了一眼。
“……”
分外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