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这种事情,游祈年本以为以自己二十三岁的妙龄,以及游女士的放养程度,少说也还得再过个十年,才需要去那片神奇的大海里沉浮一下,见见世面。
没想到宁茗一手就把她摁进了神奇的大海里。
而与此同时年方二十四就已经被自己母亲一手操办过不下二十次相亲的简知意很有经验地安慰她:“没事,我到时候发你一个模板,和面试差不多,起手讲一下自己基本信息,然后摆出双方的需求,合适就签约,不合适就再流入市场。”
语气一本正经地宛如签出版社。
游祈年嘴角抽搐半天,默默道:“你不能拒绝吗?”
简知意耸了耸肩,摊手:“人选是从我爸那边的合作对象的孩子里挑的,我不能不去。”
游祈年痛苦抱头道:“你还是把模板发我吧。”
不同于对宁茗微妙的不满,游祈年和简知意都很尊敬简父。
游祈年是出于跟随简知意的想法,简知意的想法倒是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起起伏伏。
简知意少年时期和简父的关系很微妙,两人常年维持在一个半熟不熟的关系里,从小开始,简父就因为工作常年不着家,和两个孩子都不亲,家务大小事一律不做,是很典型的传统家庭结构里“消失的父亲”的角色。
同时,简知意也觉得简父这人很矛盾,他明明对外是一个刚硬而雷厉风行的角色,可在家里却又显得那么窝囊懦弱而优柔寡断,甚至从不表示自己的喜好,宁女士把家里操持得井井有条的时候他不会提供任何有效的情绪价值,宁女士把家里搞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他也不会多置一词,从不插手从不干扰。
他害怕家庭矛盾,也处理不好家庭矛盾,于是明知道自己的妻子在折磨自己的女儿,他也没有勇气站出来阻止这一切发生,只能试图端水当好人,努力粉饰太平,假装自己还有一个四平八稳的家,无视内里的一片狼藉。
可又是这么一个在家庭里无比懦弱的男人,却又确实实实在在地承担了为家庭兜底的责任。
简知意至今记得自己在医院里拿到心境情感障碍诊断书的时候,心情很平静。
她很冷静地打开计算器,快速地算了一下药物的费用,又查了医生另外推荐的药物的价钱,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她不够钱治。
她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干坐了一整个下午,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医院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精神科实在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但她就是平静到几乎有点麻木地坐在走廊里,眼神划过每一个人,有被家长推搡着进来的小孩,有互相搀扶痛哭的青年男女,甚至有被年轻人推着轮椅进来的老年人。
简知意看了一下午,才后知后觉地想,他们怎么都有人陪同呢?
随后她从医院离开,走在大路上,掏出手机的时候忽然看见了许久没有动静的家庭群弹出一条消息。
简父发了转发了一条今日头条。
简知意:“......”
鬼使神差的,她动了动冻僵的手指,久违地拨通了简父的电话。
两人没有聊很久,简知意也只是抱着通知一下的心态,本以为简父挂了电话就给她发了一笔堪称巨款的转账就是结尾了。
但是第二天,简知意好不容易挤挤挨挨地从学校教学区校门挪出来,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运气,一抬头就看见了校门口衣冠楚楚的简父。
那年是南城难得特别冷的冬天,头发斑白的中年男人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戴着一副银丝眼镜,正皱着眉回着手机里的信息,也不知等了多久,他的手指都冻得发红了,他下意识将手举到自己的唇边,对着手呵了口热气。
他明明是一个很懦弱又懒散的父亲,上了年纪后连出差都少,基本都由助理代劳,明明当年也是个高材生却连现代交通方式的订票都要摆弄很久,最后还是要问简知意。
他明明不是一个好父亲。
“......爸。”简知意走过去喊他。
简父慌忙将手机揣回兜里,似乎想问她怎么那么早就下课了,又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张了张口,这个离开了法庭就沉默寡言的男人只是眼眶微红地挤出了一句:“......是爸不好。”
简知意偏过头,想要说话,或者摇头,但最终寒风里只有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