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眼前这个终日劳作,为那些民工浆洗衣裳换钱的妇人,就是当年王翰林的妻子,王氏,自王书生被逼死之后,他家中一应物事均被搜刮一空,余下妻女二人,并一个老仆。
后来老仆病死,佩娘带着女儿来到了雍州落脚,就住在草竹头。
佩娘道:“我夫死的活该,但也冤枉,他买官纵然有错,难道卖官的就合无罪?我发现他死时,就已猜到必是那刘尚书下的毒手,他想置身事外,未免也太干净。可惜……可惜官官相护,刘尚书就像那参天巨树,难以撼动,我留下的字条不仅没能帮我相公洗冤,反而枉自害了几条人命。”
说话时,佩娘泪眼盈盈,泫然若泣,可惜眼前的站着的两人,一个是少年剑客冷血无情,一个是愚蠢莽汉沉默寡言,并没人来怜惜她的苦痛。
好在佩娘也不需要怜惜,她很快收拾心绪,继续道:“那张字条初时确实引发了一些波澜,也有人来找我,试图借此阻滞刘尚书的仕途之路,可是很快,刘尚书的追杀也来到了。我和女儿无处可去,这才躲出京城,来到雍州。”
“到了雍州后,才发现那桩自杀案,在此引杀了另一位无辜之人,就是那位庙祝。他留下的那句俗诗,妾听得分明,知道必定是为人替罪之故,可幸有秦观察这样的人物,情愿为白身开罪官僚。”
余何意听到此处,不觉笑了一声,打断了佩娘的话,佩娘与卢好人都看向他,眼神中仿佛质问,问他在笑什么。
余何意说道:“可幸秦观察为你们开罪了贵人,你们却帮不了他。”
他这句话,就太诛心了。
佩娘浑身一颤,哽了几句,到底没能回应上来,卢好人也是沉默不语,若是旁人在此,眼见自己一句话惹得在场人人难过,必定心有不安,可惜余何意此人生来自私本性,做事全凭心意,根本毫不在乎什么场面上的人情。
他仍然站在那里笑,讽刺,且又恶劣。
佩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这一刻才认识了这个英俊的青衫侠客,她也曾不让须眉,识文断字,吟诗工画,豆蔻时也有一番闯荡江湖的荒诞理想,那都不过是过去的事了,但她的性情不改,换作任何一个普通人家的小脚妇女,未必能有她留下字条报仇的勇气。
可是,这个少年说的不错,佩娘钻心的疼,她想,是自己一腔热血,却害了这些无辜的好人。
“别为此自责。”卢好人忽然出声。
“秦观察泉下有知,也不会希望你为这件事愧悔。害人的是那些贪官污吏,就算没有你丈夫的事,也会有下一个书生,下一个佩娘,秦观察一样不会袖手旁观的。”
卢好人的话多少为佩娘带来了几分宽慰,余何意却只是在旁掏掏耳朵,显然觉得很不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