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急忙整理人手,没一会乌泱泱的人群有序站在庭院。
闻远道厉声呵斥:“等什么,还不赶紧的。”
王府门口整齐有素的护卫浩荡出发,引来周围民众暗暗围观,阵仗之大连太子都忍不住侧目。
“等等——”
岁慕柒从城门的方向驾着一辆马车悠悠停在王府门口。
他道:“王爷,郡主到了。”
马车中下来两人,闻祎站在岁慕柒身边还未开口,王爷王妃神色动容。
她的模样实在太像她母亲,比她姐姐闻朝歌还要更甚几分。
梦中的人落到实处,闻祎平静道:“父亲,夫人。”
声音冷静疏离,仿佛对面只是一个寻常人,但岁慕柒却注意到她握得很紧的手。
闻远道的笑容瞬间落下,不满道:“嗯,回来就好。”
太子看向闻祎,心中大约有了底。
同为王府嫡女,待遇实在天差地别。有人被捧在掌心做明珠,有人却发配边疆不问生死。只能暗叹人心总是做不到公平。
太子问:“你们路上没事吧。”
岁慕柒摇摇头:“没事。我去迟了,她自己解决了。”
太子惊诧,人不可貌相!
他看向闻祎,正巧听她说道:“姐姐似乎变了。”
闻朝歌语气和婉:“我们姐妹多年不见,有变化是正常的。等妹妹安顿好了,我再带你熟悉熟悉这京城。”
闻祎笑笑没再开口。
很快,突如其来的寒暄散场冷场,太子带着岁慕柒向闻远道告别离去,没一会只留王妃领着闻祎去往先前已经准备好的院子。
王府的布局变了很多,但这条小路却十分熟悉,她五岁前走过无数次。
她问:“闻祎,为什么要回来。”
闻祎还在京城中便听闻过母亲、她和闻远道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她问:“夫人,你恨我吗?”
熟悉的话,王妃突然有些恍神。
在闻远道成婚前,那人问了她同样的问题。
她说:公主,你恨我吗?
只是后来,她成了闻远道的继任,却再也无法回答。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岁慕柒比你大上两岁,虽然平时有点不着四六,但其实心很细,或许你以后可以寻求他的庇护。”
“?”
耳旁莫名的嘱咐,闻祎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她问:“岁公子家中是否有位病人?”
王妃惊诧:“他连这都告诉你了?”
闻祎摇头:“没有。我闻到他身上有药味。”
王妃嫣然一笑:“也对,你的母亲就是大夫。要不是她,江南的……”
她摆摆手:“算了。到时候从库房里挑点东西去看看吧。”
一个瞬间,她又成了雍容稳重的王妃。
闻祎:“多谢长公主。”
突然响起尘封在岁月中的称呼,王妃愣神片刻后打趣道:“怎么刚才还是夫人,现在就成长公主了?”
闻祎没有避开她的目光:“我只是觉得,您会更喜欢这个称呼。”
王妃揉了揉闻祎的头:“这段时间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给春桃说。”
她并没有否认,并在离开前将自己身边的丫头拨到闻祎身边:“春桃,照顾好二小姐。”
巨大的菩提树伫立在院中,尽管它的年岁看上去比闻祎记忆中要高大许多,但其树冠上已经空无一物,只挺拔着光秃秃的枝丫,仿佛一具留在时间中裸露的尸骨。
“好久不见。”
她低吟着抚摸粗糙的树皮,手掌之下传来了微不可闻的龟裂声响。
云归与春桃放下茶点,突然门口有小厮进来,朝闻祎行了一礼。
闻祎看了一眼,眼圈有些泛红。
“二小姐,老爷请您书房一聚。”
闻祎深吸一口气,将上涌的情绪收敛,朝着云归道:“你们吃吧,我……我可能很晚才回。”
云归朝前迈了一步,被身旁眼疾手快的春桃拉住。
她摇摇头,目送闻祎离开。
闻祎轻声唤:“父亲。”
闻远道的书房摆了一整墙的书,四周挂着山水字画,看笔触与桌上的半成品同出一辙。
他放下手中毛笔:“在江南还好吗?”
闻祎沉默。
“算了。”
闻远道摆摆手,似乎也不习惯自己如今的做派:“皇上有旨……”
闻祎诧异,连呼吸都在颤抖:“所以你让我回来,是为了替嫁?”
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她失神地看着眼前冷静的男人,自嘲地心想:我究竟在想什么,居然抱有期待?
闻远道的眸子毫无温度。
闻祎越看越觉得悲凉,最后连带呼吸都在颤抖:“我是你的女儿吗?”
闻远道却像一个冰冷的雕塑,显得闻祎的质问无关紧要。
他冷静分析:“岁慕柒不差,嫁给他对你也好。”
闻祎笑出声,崩溃如同压抑过久一朝崩裂的雪山,轰然将她十五年来的希冀全部击溃,徒留一地残渣,捡都捡不起来。
她与幼年的自己重叠,既绝望又委屈:“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为了权利就能任意丢弃和利用的棋子,对吗?”
闻远道脸色瞬间阴鸷:“闭嘴”
心思诡谲机关算尽之人最怕被人当面指摘,尤其是他原本就没放在心上之人。
“啪!”
闻祎脸上赫然留下一道清晰的巴掌印。
“我有说错吗?”
她舔了舔唇角,抬手擦过嘴角铁锈的液体,倔强地直视闻远道:“既不想得罪皇上,又不想错失机会。所以,你想到了你早年弃养在江南的女儿。”
闻远避开她直视而来的目光。
闻祎深吸一口气,直视那张假仁假义的脸:“你不是自诩深情吗?难道全是装的?还是说我母亲她根本比不上你的贪婪。”
父女间的温情彻底撕碎,闻远道冷冷道:“想想你母亲的遗物。安分一点,它自然是你的。”
一阵来自远处的风,从窗边的缝隙涌入,呼啸地撞击着屋子的墙壁。
闻祎觉得似乎比七岁冬夜睡在夏席上还要阴冷。
她抬手擦过眼泪,直接道:“婚礼当天,我不仅要看见我母亲的遗物,还要看到我与王府的断亲文书。没有这两样东西,我不会出嫁。”
她的语气很轻,像一阵风:“婚约是圣上所指,王爷也不想多年经营毁于一旦,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