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泽卿半天憋出一句,“你就是齐琢!”
他在树影中其实没看清对方的脸,但看见这男人他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却是那天茶馆里说书先生对齐琢的评述,丰姿俊逸。
“对,我是齐琢,”齐琢从容承认,一双眼睛上下来回扫视方泽卿,看得方泽卿十分不自在,“方才多谢阁下相助。”
他果然看见了自己,方泽卿惊骇,这人也太恐怖了。
方泽卿不自觉又后退,却忘了身后就是墙,退无可退,他安慰自己事情还没败露,干巴巴地说:“路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用太感谢我。”
“如果没有事我就先……”
“有一件事。”齐琢截断他的话,不疾不徐靠近他。
“齐某刚过门的娘子现在不见踪影,新房附近只有一个被打晕的小厮,恰巧就是阁下易容成的这一位。”
方泽卿立刻回答:“我没见到你娘子,不是我干的。”
就算齐琢知道他是易容的,但他现在声音身形和扮女子时差远了,齐琢没那么容易怀疑他就是今天和他拜堂的李湘湘。
“我相信不是你干的,”齐琢在他身前站定,突然俯下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是我很好奇,阁下身上怎么会有我给我娘子挑选的脂粉香气?”
今早侍女给方泽卿梳妆时提到过这事,但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听起来像他抢了齐琢娘子一样。
方泽卿懒得和齐琢弯弯绕绕聊下去,他朝齐琢门面挥出一掌。
方泽卿这点小功夫,齐琢要拦下来自不在话下,他向后一撤,轻松擒住方泽卿细白的手腕,将那只手一翻,果然在食指上有颗纤巧的朱砂痣。
方泽卿没打算和他硬碰硬,只是想要让他退开点,拳脚功夫他是比不过的,他还有别的杀招,就在挥掌出去的瞬间,他另一只手也撒出大量粉末,今天早上用剩的迷魂散。
这么近的距离,就算闭气也不管用,齐琢放开他的手迅速向后撤。方泽卿小时候起爱偷师姐的药粉玩,这点药粉早就奈何不了他。趁着齐琢向后退的当儿,他纵身一跃,向外飞去。
少年的声音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快意,“不陪你玩了,咱们江湖不见,后会无期。”
*
方泽卿从没那么拼命跑过。就算他爹提着竹竿在后面要揍他,他也没跑过这么快。
他往后一看,齐琢没有追上来,便放松下来,靠在巷子的墙上喘气。
哼哼,齐琢也不过如此。
他的手下败将。
方泽卿出奇制胜,心情大悦,手摸向腰间,他的宝贝夜明珠就放在那里……
方泽卿再摸一遍。
直到他转过一圈把全身上下都摸过一遍才不得不承认,他的夜明珠,消失了,不见了,丢了,被偷了。
一定是齐琢。
他蹲下身子,懊恼地揉乱头发。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去找夜明珠的,讨厌的齐琢,害他今天白干了。
早知道让他被黑衣人捅对穿就好了。
“忘恩负义的坏家伙!”方泽卿恨恨骂道。
有人走过来。“不跑了?”
方泽卿怒目而视:“小偷!”
来人正是齐琢,方泽卿郁闷得要死,他倒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手指勾着个锦囊,里头正是方泽卿的夜明珠。
方泽卿气急,扑过去大喊,“你还给我!”
齐琢逗猫似的,把锦囊往高了举,刚好在方泽卿差一点就能抓到的地方晃动。
方泽卿出将军府后就换回了自己的脸,这时他经历大喜大怒,面上浮起酣红,眼睛因为愤怒分外明亮,耀若春华。
嗯,果然是猫。
小猫咪喵喵喵地怒骂人,齐琢没听进去,只盯着少年红润而柔软的唇看。
“今天和我拜堂的,一直都是你。”他将锦囊递给方泽卿。
宝贝失而复得,方泽卿开心地把东西抱在怀里。逃又逃不掉,他现在也不怕了,朝着齐琢哼一声,“是我。”
“虽然我骗了你,可是我刚刚也救了你,我们两个扯平了的,你不能忘恩负义!”方泽卿理直气壮。
“而且李小姐有喜欢的人,你不能横刀夺爱,我只是看不过有情人被你拆散。”
“今晚嫁过来的要不是我,李小姐早被你克死了。”
齐琢挑眉,感情自己一直扮演的是个坏人。
“你说的很有理。”
“对吧,所以我们两个现在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好聚好散。”方泽卿一身稚气,却偏偏装得成熟,反倒显得可爱。
“这颗夜明珠,是请你扮成李湘湘的人给你的?”
方泽卿警惕:“你想做什么?”
小猫情绪这么丰富也不知道会不会累。
“不做什么,”齐琢说,“我其实有比这颗夜明珠更好的宝贝,如果你也答应帮我做一件事情,我也把我的宝贝给你。”
“你不是想骗我回去跟我算账吧?”
“那我岂不是如你所说的忘恩负义之人了?”
方泽卿:“谁知道呢……你当那么大的官,要整死我还不容易。”
方泽卿其实没在怀疑齐琢要对他不利,他自小看人练剑,虽不精通剑法,有时候却能看懂使剑的人的几分性格。那几个黑衣人的剑法很无聊,纯粹是为了杀人而使的剑法,齐琢不一样,他的剑法如龙,锋芒毕露,凌厉坚忍。
方泽卿是相信剑法如人的,使出浩然清朗剑招的人,断不会是个小人。
况且刚才他没在齐琢身上感受到对自己的杀气。
方泽卿勉为其难觉得齐琢本人是个好人。
对于今天这出调包计,方泽卿的正当理由也是有的,只是一旦明了齐琢并不是坏人,自己却让齐琢丢了他的娘子,方泽卿觉得齐琢要怪他是应该的,然而转念一想,自己也并没有做错事,方泽卿十分纠结。
“我发毒誓,倘若有半点害你的心,我齐琢当受万箭穿心之苦,魂飞魄散之厄。”齐琢的眼睛盯着方泽卿看,漆黑的眼瞳不含一丝杂质。
说的每一个字都极缓极认真。
方泽卿知道他是来真的,急得捂住他的嘴,“你干什么说那么重的话。”
本来克妻就够倒霉的,还随随便便乱发毒誓。
齐琢眼里带着笑意,“怕你不信我。”
他说话时热气呼在方泽卿的掌心,方泽卿别扭收回手,“知道了……我信你就是了……我答应你。”
“不过我今晚要先回客栈,明天再去找你。”
累得很,想早点回去睡觉。方泽卿又打了个呵欠。
“好。”
两人的去处方向相反,走出几步,方泽卿才想起来他还没告诉齐琢自己的名字,他喊道:“齐琢。”
齐琢转身:“嗯?”
“我的名字叫方泽卿,恩泽的泽,卿云的卿。”
卿云灿烂,萦回缭绕,瑞气呈祥。
天赐的祥瑞。
“好名字。”齐琢笑着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