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茧心一时刹不住,猛地撞上书柜,他闷哼一声,停下来,风不知刹住步子,微微眯起眼,两人剑拔弩张地对峙。
他忽而想起那一晚湖畔跌落的倩影,那是他一生的午夜梦回,尽管他不愿,也不敢,但今天,他可能不得不让那噩梦重演了。童茧心悄悄地往风不知那边挪,沉声道:“你先冷静下来,只要你不说……”
后面的话被敲门声打断,“姐?姐!”等待片刻,敲门变成了拍门,风西洲的呼喊愈来愈高,声音里的焦急渐浓。
此时传来一声尖叫,浮棔和风不知惊慌地看向小石。
石煴扭曲得没了人形,她抬手扒住书柜,拼尽全力一拉!
书柜“吱呀”一声慢慢压下,童茧心连一声惊呼也无,当场丧了命。
鲜血自书柜下缓缓漫出,石煴眼中几欲喷火,忽地,她猛颤几下,痛苦地蜷成一团,虚影似乎被什么拉扯着,渐渐变得透明,她痛苦地呻吟,眸中的火变得死寂:“不行,为什么,我、我的奶奶,我还没有陪她走到最后,她一个人要怎么办……不要……”
浮棔拉住风不知,闭了闭眼睛:“不必了,她坏了规矩,这是惩罚。”
风不知不动了,脸上没了表情,看着小石,却不由得握拳,指甲钝钝地硌着掌心。
最后,伴随一声痛苦至极的哀嚎,石煴彻底消失了。
花青面若死灰,眼珠子机械地一抡,视线滚过童茧心,又缓慢地爬上风不知,最后与对方的目光碰撞。
疲倦涌上来,风不知深吸一口气,想去安慰花青,走到半路又折回去,艰难地开门,看到风西洲,一张口,发现嗓子涩得厉害:“报警。”
风西洲愣了愣,皱起眉,越过她进了屋,然后一阵风似的跑出来,直奔手机。
她急促地深吸几口气,搬了张椅子,想趴下来休息一会儿,又猛地弹起,弄乱了衣服,坐下来酝酿泪意。
花青早已平静,裹紧了布帘,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变故。
风西洲握着手机,迟缓地走到风不知旁边,抓了抓头发,有些手足无措。
警察赶到的时候,风不知放声一哭,揉着眼睛一抽一抽,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在家里写作业,听到隔壁有声音,就好奇,门正好开着,我看见童茧心压着花青,他、他……”她适时地住嘴抽泣,然后继续道,“他要抓我,不小心撞到柜子,柜子塌了……”
警察的脸色变得沉重,轻声细语地安慰两人。风不知慢慢安静下来,花青却一直面无表情,呆若木鸡。
折腾一番后,她们赶往警局。坐在车上,风不知一面控制表情,一面想着说辞,轻声对花青重复道:“你不要害怕,他肯定害了不止你一个人,这种人死了也是罪有应得,我们没有做任何坏事……”
这一番话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到了警局,花青埋着头,敛着眉,嘴巴紧闭,任凭警察如何询问轻哄,她就宛如行尸走肉,一句话不说。
从花青身上取到了童茧心的DNA,他的罪名坐实了。
童茧心的女儿忙里抽空赶过来,他的妻子是教育局一位领导的女儿,下半身瘫痪,来不了。
经过这事儿,花青本该休学一阵,只是她母亲死活不肯,后事风不知没有在意。
风不知从警局出来的时候,酝酿足够的乌云迫不及待地射下雨珠,雨滴连成一片,劈头盖脸地浇过来,大得有些不正常。风西洲担忧地看着她,她伫立在滂沱大雨里,本想任凭雨水打湿全身,浮棔却撑起一方透明屏障,陪着她,在雨里默默走着。
迎面来了一位白发玄衣的高挑女人,背着一口比她高一个头的水晶棺,浮棔恭敬地行了一礼:“大人。”抬起头时,她一惊,那棺材里,安静地站着白羽,玉冠墨发,一丝不苟,双眼轻阖,薄唇紧闭,两手交叠着置于腹上,有几分温和乖巧的意思,仿佛沉睡了——死得很安详。
“随我来。”荒乔的语调没什么起伏。
“是。”浮棔应了一声,回头对风不知,“你先回去吧。”
风不知点了点头,抬脚带着风西洲走了。
荒乔这时望了望天,叹了一句:“算了,没时间了。”她抬手,画出一朵殷红的符文,浮棔迅速明白了她的意思,闭眼沉心,两人行了最简单的仪式。
“此后你便是鬼市的王。”荒乔难得有些急切,“有人斩出了一条通天路,杀上了神界,我们早已受够那可笑的‘天道’了,现在……也是时候将属于你的东西交还了。”她浅浅一笑,从袖中取出一粒白光,“这是……你的记忆和力量,我走了,好自为之。”说完,她就不见了踪影。
白光融入浮棔的眉心,过往纷至沓来,让她有些招架不住,脸色一寸寸变得惨白。
风不知回到家,正要走进卧室时,忽然顿住。
浮棔负手而立,仰首凝视墙上的画轴,感觉到门口的动静,回眸淡淡一笑。
她摘去了眼罩,一只眸漂亮明亮,似乎盛满了星辰,一只眼空无一物,仿佛摄人神志的黑洞。
风不知一时愣怔在原地,只见浮棔向她伸出手,是一个温柔的、邀请的动作,风不知下意识地握上那只柔软的手,传来一股强势的拉力,她顿觉天旋地转,心神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