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籽顿了顿,不慎在意地说:“试试嘛。”
“你方才说你有……”
向籽一愣,随即笑道:“我随口说的,咋了?”
颜甘无奈,抬手捏捏她的鼻尖:“以后不许这样了,害我担心。”
几日后,颜老爷来信要见颜甘。
“颜甘。”
颜老爷端坐在椅子上,在屋门被打开的一瞬,沉沉喊出声,看见跟在颜甘后面的向籽,面色就有些不虞。
颜甘在他面前站定,垂手低头。
“觉得温公子如何?”他神色复杂地盯着颜甘,思绪翻滚,半晌,寻了个话头。
“……爹。”颜甘轻声撒娇。
颜老爷慌忙打断她的话:“我也无意逼你……只是、只是,你知不知道外头是怎么议论你的?有些路,不好走的啊,我也怕你后悔……”颜甘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这一眼,他就心疼了,心软了,即便这个女儿面上毫无波澜,颜老爷深深叹了一口气。
向籽抿了抿唇,偷偷瞥颜甘,心突突地跳起来。她不是谁家的掌上明珠,不是什么众星捧着的月,那些关于颜甘的、关于颜甘和向籽的流言……不会避着她,她听到过不少。向籽微微缩起自己,觉得全身都皱起来了,好疼好疼。颜甘是老天爷的宠儿,得了独一份的偏爱,优越的条件堆起她的骄傲,这样一个人,她都不敢想象她被人戳脊梁骨的画面。
颜老爷说了几句话就走了,颜甘独自发了会儿呆,回过神忙拉着向籽坐下,担忧地瞧着她:“最近休息得不好吗?脸色好糟糕。”
“没……”向籽摇头,嗫嚅出声。
颜甘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攥住,又松开,莫名就有些恼:“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能不能好好爱护一下自己!夜里肚子疼醒了就吃冰,白天总是睡得浑浑噩噩,把酒当水喝,谈恋爱也不正经,今天这个明天那个,不能找一个认真对你的人吗,不能定下来好好过日子吗?那天要不是我赶上了,你是不是就要跟着那个男人抽大烟?”颜甘紧紧抓着她的肩膀,眸里蒙了层水光。
向籽眯着眼瞧她,轻嗤一声:“你管我做什么。”
颜甘一个巴掌就要甩上去,却在抚上她脸颊的那一刻,无力地垂下去:“我只是……希望你幸福,如果你过得快乐,如果你找到了真正对你好的那个人,我……我不会打扰你的。”
“那如果……如果我不漂亮了,你还要我吗?”向籽手指掐上桌沿。
颜甘一滴泪就落了下来,她勉力平静道:“你是最完美的缪斯,你是我唯一的缪斯……”
向籽疲惫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此后不久,颜甘禀了颜老爷,推了和温家的亲事,态度很坚决,颜老爷沉默许久,轻叹罢了。温傅的初次暗恋无疾而终,他也没过多纠缠,默默哭了一通,收拾东西搬回家了。
白日里颜甘在学堂教教书,晚间向籽在画仙都唱唱歌,没课的时候,颜甘画些画儿,向籽就坐在旁边陪她,或是看小说,或者就静静地看着她,若是天气好,两人就出去散散步,兴致上来了,买几个新奇小玩意儿,红日西垂时看个电影,日子像水一样流过去。
向籽真如众人所说,成了有名的明星,她能唱阳春白雪,也唱得了下里巴人,小夜莺接替了倦怠的百灵鸟,歌声被送往大江南北。
颜甘起初并不支持她去卖唱,可是后来见她实在快乐得意,也放下成见,由衷地为她感到骄傲。
那年夜里,二人自睡梦中惊醒,灼热从四面八方压过来,焦糊味仿若鬼魅,厚重地堵住鼻子,“噼啪”声轰击耳膜,火光是血色,糊在眼前,浓烟针似的刺着眼睛,帘布像断翅的蝴蝶飘落,木梁不堪重负,次第坍塌。
向籽惊得从床上滚落,软着身子去拍颜甘的门,张了张口,嗓子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门在这时慌忙打开,颜甘冲出来,颤抖着握住她的手,两人登时向出口狂奔。
一声细微的呻吟传来,高大的柜子轰然倾倒,向籽眼尖,本能地一用力,将颜甘甩出去,仅仅慢了这一瞬,她就被浴火的柜子吞没。
颜甘被扔出门,扑进夜晚凉爽的风里,嘈杂的声音那一刻全部化为尖锐的耳鸣,她呆了一秒,想也不想就转身要往回冲,众人围上来,喧嚣着拽住她。颜甘一挣,眼泪不受控制地滴下来,未及地面便蒸发得无影无踪,她疯了似的扭动身子,想突破人群的桎梏,张开嘴,无声地嘶吼。
一桶一桶水泼上去,颜甘颓然地看着火势渐小,突然发狠一咬牙,挣脱人们,眨眼间便回到火场,蹲在废墟中,狼狈地翻找。众人面面相觑片刻,也赶紧上前帮忙。
向籽就这样失去了跑跳的能力和动人的嗓音,颜甘辞了职,谢绝了所有人的拜访,日夜不离地守在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