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段时间在横滨官员的牵线下,正处于同异能特务科长官喝茶、分割商讨势力范围的阶段,准备在异特科手伸长之前,抓紧时间大干一笔。等到异能特务科搞定大使馆,在横滨的网络彻底铺开,他就要考虑暂时蛰伏,转而大力发展组织在明面上的产业,赚民生的钱。
总之,种种原因之下,森鸥外推波助澜,时局又乱了起来。
港口黑手党在暗中控制规模,轻易不会牵扯到在白天活动的普通市民。
但有敌人宁愿鱼死网破,在东部隶属□□旗下的百货公司引爆炸弹,造成上新闻的恐怖袭击事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港口黑手党的医院忙碌起来,病患增多,夏油杰的训练搁置,转成实战,频繁的战斗,即便是在休息的深夜里,耳边也时常出现机关枪的“笃笃”声,那是因枪战造成的耳鸣。
他看到横滨入夜后的另一番景象,犹如表里世界,抛去明媚的日光和咸腥的海风组成的面具,硝烟弥漫的战场随处可见尸体、残肢与断臂,与其说这是一座海滨城市,不如用被暴虐血腥的牢笼所禁锢着的地狱来形容更恰当。
甚尔是如鱼得水的,他许是为暴力而生的,极致的身体素质令他与杀器无异,他也不反感死亡与血腥,甚至享受战斗的快感。来自组织的支持能令他获得最佳任务体验,充足的武器、面面俱到的情报、机动性高且有眼色有胆识的部下,作战流程丝滑无比。
团队的力量大于个人,无论从经济学还是战争论的角度看都是如此。
夏油杰格格不入。
要他对生命的逝去做到熟视无睹,对血腥和暴力习以为常,他做不到。
也不想习惯这个。
杀人并不是难事。人体肌肤如此柔软脆弱,拿起刀就能杀人。
难的是杀人的决心,但退无可退之下,这是自然而然的选择。
在黑手党中,每个人都做好了见证死亡的决心。为了钱,为了生存,为了不被人杀死……人人都有各自的理由,没有麻木的机会。夏油杰尝试融入其中,学习同僚的心冷如铁。
不杀人,就有人要杀他们。
拿起武器,他不但为了求生,更为了不让同伴枉死,这是地下斗争的常态。
他一遍又一遍暗示说服自己,甚尔不屑于他的胆怯犹豫,无所谓地收拾他明里暗里丢过来的烂摊子,替他解决,心里腹诽,难道说不死于他手、不亲手杀人就算干净了?
真是高洁。
夏油杰并非常人,不管是否出于自愿,未来总有人因他而死。
在港口黑手党,森鸥外不愿意见尚未成熟的部下,没有可以倾吐心事的对象,夏油杰越来越苦闷,压力越来越大,心中阴影不断累积,而甚尔杀人就跟切菜一样,无情地只剩下效率。
少年是冲动的,激动之下会效仿前辈行事,夏油杰因而杀人,告诉自己杀害的并非同伴,都是恶徒,身上至少背负一条人命,死不足惜,他是在为民除害,保护同伴,不是故意为恶。
但这样的理由可以蒙蔽一时,无法彻底自我欺骗,无论如何,他的道德要求逼迫他必须站在“善”的一方,成为英雄,不做伤害他人的事。
又或者,是他岌岌可危的底线在拉扯住他,犹如悬住他的蛛丝,他不怕杀人,他潜意识中真正在畏惧的,是他迈过那一步之后,意识到他握有强大的力量,可以轻易地用生命审判他人,他害怕自己沉迷习惯于那干脆粗暴的方式,成为草菅人命的刽子手。
可夏油杰尚且想不到这么深入,无法理解灵魂中对于堕落的恐惧,他只是想跟甚尔谈谈,“老师”这个词背负的社会责任和意义不同,森鸥外算是他在组织的引路人和上级,但就地下世界的关系网来说,有了一层师生的名义,即便同在干部手下,比起尾崎红叶,他也天然处于甚尔一派。若是甚尔做了错事,被组织怀疑,他也会被牵连。
两人是命运共同体,让他能够不带包袱地寻求甚尔帮助,但甚尔是没有那么纤细敏感的神经的,他在恶意中长大,一言以蔽之,“习惯就好”。
“即便做了咒术师,也要做铲除诅咒师的工作。”甚尔简略道。相处过后,他发觉夏油杰对咒术师的职业有奇怪的向往。但事实是总监会和御三家不比黑手党干净半分,不如说那底下累积千百年的的腐朽和阴私顽固丑恶得根本超乎人想象。哪怕是在为禅院工作时,甚尔也接过不少暗杀的委托。
至少在地下世界可以坏的磊落。
“诅咒师……诅咒,是十恶不赦的人吧。”夏油杰依旧用正义的观念开解自己。
甚尔被他的天真逗乐,哈哈大笑,“你真这么以为么?那就是吧。”
话已至此,他没必要多说什么,森鸥外与孔时雨有联络,夏油杰会有机会与诅咒师接触的。他把满脸不情愿的少年提溜去了赌场,无视他抗拒,所有挣扎通通镇压。
在识破上司的诡计之后,甚尔便不再去森鸥外名下的产业了,转而去了对家的。结果可想而知,两人进去没多久,就遭遇埋伏演变成了枪战。在枪林弹雨之中,甚尔身体异常灵活,轻松脱身,他一边狂笑,一边愉快地砸了这家赌场,指挥夏油杰掏空地下室的金库,然后通知手下小队收尾,说警察快来了,让他们看着办。
临时收到消息需要加班的部下:……
工作中意外得知甚尔在外招惹敌对势力,收缴一家赌场的森鸥外:?
他沉着地放下内部电话,双手交叠置于下颌,半晌后道,“还是给甚尔君找点事情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