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天真跪在床上,弯着背,整个人都弓成乌龟一样。他将本子平整摊在床铺上,握了笔头,一面念念有词,一面开始写。
陈汝瑛一言不发,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欠条。
余天真写得很慢,陈汝瑛等了一会儿只觉无聊,于是就放出了目光去观察眼前的人。眼前的人脸子雪白,皮肤很薄,嘴唇微微张着,有点天真的幼稚相。
正看着,余天真的睫毛突然颤了一下,紧接着就抬起了眼睛。
隔着一层灯光,陈汝瑛就这样对上了一双乌黑的眼睛。
对视了两三秒,陈汝瑛的喉咙有些发干,而且见鬼地有些心虚。他咳了一声,收回视线。
余天真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师哥,欠条要怎么写?”
陈汝瑛怔了一怔,有点没听清,反应了两秒,他抬头询问余天真:“好小子,你连个欠条都不会写?”
余天真低头抓抓头皮,露出一个难为情的笑容:“我没借过钱,不会写。”
这倒是个正当的理由。
陈汝瑛对上他的两个虎牙,只觉得无奈:“我说,你写。”
余天真立刻握紧笔。
陈汝瑛看了他一眼:“欠条。本人余天真,在此向师哥陈汝瑛保证……”
余天真在本子上写下“保证”二字,突然抬头问:“师哥,怎么是保证,不是欠……”
陈汝瑛飞过去一个白眼,截他话头:“闭嘴,我说了你就写。”
余天真听话闭嘴,把脑袋重新低了下去。
“保证从此之后认真训练,努力学习舞狮……”
“师哥,说慢一点。”
陈汝瑛倚在床边,缓慢了速度,一字一顿地说:“戒娇、戒燥,积极向上。如若做不到,就……”看着他光洁消瘦的后脖说,“就自废双腿。”
“啊?”
“啊什么?赶紧写,写完签字画押。”
余天真被他这么一催,也来不及思想,赶紧把话给写了下来。写完之后,他拿起本子来检查有没有错别字,看着看着,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再细读那两句话,猛地回神,这好像不是欠条?
更像是一份保证书。
如果这样的话,那是不是就证明了师哥已经接受自己了。
想到这里,余天真大喜过望,忙抬头,满脸期待地望了陈汝瑛。
陈汝瑛正等着他的欠条,骤然看见他满脸兴奋,往后退了一点:“又要干什么?”
余天真朝他趋过了一点身体:“师哥,你是不是答应让我留下来啦?”
“我可没说这话啊。”
余天真舔了一下嘴唇,大着胆子说:“但你叫我写的保证书,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怕师哥否认,又连忙说,“师哥,你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学的,我再也不急了!”
陈汝瑛一眨眼睛,从鼻子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放心,结果呢?”
余天真答道:“结果我闯了祸,把袁阿婆的脚指头给砸伤了。”
“就这一次?”
“还有,我上次也是让师哥你放心,说自己会好好训练的,结果又因为太急心,不服气,把师哥你那个地方伤了的事告诉了你的朋友们,害得师哥你在别人面前丢了面子。”
陈汝瑛一瞪眼:“嗯?你好好说啊。”
余天真听他语气不对,乖觉,立刻改口风:“说错了,我不应该对师哥你的朋友说谎,编排你那里不行……”
陈汝瑛不想再和余天真纠缠这事:“行了行了!”
余天真羞涩地笑了笑:“师哥,这次我是说真的。”举起三根手指头,“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可得了吧。”陈汝瑛把手伸过去,“欠条写好没?”
余天真双手呈过本子:“写好了,您请过目!”
陈汝瑛拿过本子,落眼看下去。话是一字不落地写齐了,就是这个字吧,走笔如狗爬,奇丑无比。
陈汝瑛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确实很有必要送他去上学。如果可以,送他去重读小学更好。
在陈汝瑛长吁短叹之时,余天真已经重新躺回了被窝里,他仰面躺在床上,止不住地高兴。
师哥不但接受了自己,而且还可以一边上学,一边学习舞狮。这样下去的话,那在不久的将来,他就可以正式出狮赚钱,而后把妈妈也接过来。
余天真越想越开心,想到最后几乎是有点兴奋了。
他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又从探出来半个脑袋,真心实意地对陈汝瑛说:“师哥,谢谢你,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