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汝瑛气得七窍生烟,也不搭理陈玉德,迈开大步向正厅里走去。他一屁股坐在椅子里,拿起水杯大灌了几口水后,才气咻咻地说:“你的好徒弟今天干了一桩好事,我看我们这个小庙是容不下他那尊大佛了。”
余天真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微微低了头:“师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陈汝瑛瞪他:“这是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能完事的?”
余天真的眼里又闪了泪光,心中既苦涩又无可狡辩。
陈玉德站在一侧,听得云里雾里的,也着了急。他盯住余天真:“天真,你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陈玉德这么一问,余天真就有点害怕了,他不想说也不敢说,可师叔问了又不能就这么糊弄过去。
余天真吸了吸鼻子,不由自主地看了陈汝瑛一眼。
陈汝瑛正喝着水,视线顺着杯沿一下子就抓住了余天真的视线,语气很不客气:“怎么,还想我给你说啊?”
余天真的半边脸顿时火烧火撩地热了起来,说不清是羞愧还是刺心。鼻子一阵发酸,酸气向上直透眼角,眼就又汪在了眼圈里。
他呆了几秒,期期艾艾地交代原委:“师叔,我犯错了。今天早上我跟着师哥出狮,我闲得没事干就去帮其他师哥抬桩柱,结果桩柱太重了,我的手突然打滑……”
就说了这么两句,余天真又闭上了嘴巴。
陈汝瑛气得不轻,在一旁接过话茬儿说:“连个木桩子都抬不好,人家老太太刚好走到那儿过,你倒好,手一抖,木桩就直挺挺地朝人家老太太身上砸了下去!”
原来,昨晚余天真根本就没听见陈汝瑛后面说的七点起床,睡到半梦半醒之间,他只记得了不能迟到,于是在被窝里眯了一会儿后就惊醒了,醒来之后也不敢再睡。
袁阿婆爱看舞狮,狮队一到,就搬张小木凳坐在走廊下,等着看舞狮。
余天真初来乍到,对于什么都是懵懵懂懂的。他没事干,就蹲在一旁陪袁阿婆聊天,聊着聊着,又见师哥们忙得满头大汗。他只觉自己不该就这么甩开两手干看着,于是给跟着过去帮忙。
他不知道要如何摆放桩阵,只好跟着别人抬木桩子。然而他一夜未眠,眼底黑得像锅底,一动起来头跟着晕得天旋地转,还没来得及扶稳,那木桩子就这么倒了下去,把坐在走廊下的袁阿婆吓得个半死。
陈汝瑛继续说:“这下好了,狮子没舞成,倒得罪了人家。”
陈玉德终于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然而明白之余,又吓得心肝儿猛颤。
舞狮本来就是为了讲究一个好意头,这下喜事变坏事,简直犯了大忌。而且一根木桩有大几公斤,袁阿婆八十高龄了,还真经不住这么一砸。
陈玉德心房一阵乱跳,小心地问道:“死了没?”
“还好人家老太太硬朗,腿脚灵活,木桩子倒下去的时候,往旁边跳了一下,”陈汝瑛没什么好气地说,“只砸断了一根脚指头……”
没死就好。
陈玉德提着的心松了下来,捂着胸口大吁一口气。结果这口气还没吁完,陈汝瑛又说:“但腰也扭伤了。”
陈汝瑛说话喘大气,陈玉德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
老人家扭伤可大可小,陈玉德也没空算这门账,赶紧从果盘里抄起一袋水果,就出门看望老太太去了。
许福兴和陈柏龄一直躲在门外看戏,陈玉德一走,两人就走了进去。
许福兴幸灾乐祸地说:“师哥,我就说吧,这小子信不过。这下好了吧,惹大事儿了。”
“就你话多!”陈汝瑛朝许福兴飞过去一个眼刀,也不再管余天真,径直向外走。
许福兴是陈汝瑛的狗腿子,追赶过去:“师哥,时间还早,我们去裕品楼喝早茶吧,前几天师母刚好给我发了工钱。”
陈汝瑛:“没心情!”
“别啊,我可馋那儿的菠萝油了。”
陈汝瑛头也不回:“菠萝油有什么好吃的,要吃就吃糖莎翁。”
许福兴跟着后头,一步不落:“这会儿还哪有人做莎翁啊,要有也得往老酒楼那边找……”
太阳升腾起来,门外涌起了许多红黄色的日光,余天真站在屋里,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师叔给他收拾烂摊子去了,师哥也生气走了。
这会儿他犯了大错,是既羞愧又苦涩,想弥补又无从下手。他惶然不安地站着,陈柏龄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我爸过去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你别听我哥和许福兴吓唬你,他们刚学舞狮那会儿,闯得祸比这还大还多呢。就许福兴那小子,我告诉你,他之前学舞狮头,在木桩上连站都站不稳,他长得又胖,整个人往我爸身上摔,差点没要了我爸半条命。”
陈柏龄的话无异是给余天真打了一剂强心剂,然而一码归一码。来这里之前,他妈也叮嘱过他的,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学舞狮,不要惹祸端。结果这才第一天,就坏事了。
余天真很是挫败,他慢腾腾地向后院走去,也不知道师哥会不会赶他走人。
他不敢进屋,只好在后院里待着。
早晨的天气有些冷,余天真蹲在一颗大榕树下,望着头顶的艳阳天,突然就悲从中来,觉得自己太笨了,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他瑟缩着蹲了老半天,饶有耐心地把自己吹了个透心凉,直到双脚发麻才站起来。
做贼似的朝在房间里张望,确定师哥不在后,便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行李放在床尾,昨晚还没来得及整理,这会儿怕是不用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