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戍时,徐家庄主厅堂,周遭气氛无比沉重,令人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段欣兰坐正身姿,怒色盛满面容,紧压着的眉头之下是严肃认真的眼神,她紧紧盯着面前这个久跪不起的徐燕川。
而徐燕川的另外几位兄长都立于身边,刚听完大哥讲述完他们于京城这些日子,所发生之事的详细经过后,那面色一个比一个沉重。
老二徐燕宁向来面不改色,这次脸色倒是沉重了几分里还带着些冷峻,他见家母沉默半晌未发声,便率先开口,语气冷淡地评价了一声:“年少轻狂。”
向来乐趣十足的老三徐燕淮,面色则是沉重里夹着无奈与不解,叹了口气后忍不住问着自家阿弟:“阿晨你这是何必呢?你当时让那店小二跟着你不就好了吗?”
“这不是,当时有些冲动了嘛,下意识地就出手了......”徐燕川低声狡辩了两句,立马被突然的拍桌声打断。
段欣兰咬着牙,愤懑不已地站起来,骂着他来:“你还有理了!差点坏了你大哥与杨姑娘的大事,老四阿老四,你何时才能像你的三位兄长这般,稳重些?就连阿铃年纪比你小了两岁,都比你还要懂事,你怎么就总是这么冲动呢?”
徐以天后脚也踏进主厅堂来,正见此事,听闻段欣兰讲完的话,也顺着开口教训起他来:“你阿你,现在可真是恶名远扬了你。”
徐燕川依然跪着,那沉沉低下的头半刻都没有抬起来过,面对各种责骂,都没有反驳之意,而是全盘接受。
他自己深知,他那个做法不仅重伤了他人,违背了家训,影响了徐家名声,也会影响到徐杨两家的联姻之事,因此他诚心诚意认错:“阿娘,阿爹,以及三位兄长,此事的确是阿晨之错,自愿领罚五十杖打,无怨无悔,只是......”
他语音未落,段欣兰又一次急忙打断他,又气又疑虑地问他:“无怨无悔?这无悔又是何意?这么说你是已知后果,已知会受罚,也还是会那么做?这么说来,你就是对你当时不过脑子杀害他人之事,毫无悔过之意?徐燕川,你今日必须给出个像样的理由!否则给我在徐家闭关个三年不可出门!”
“抱歉,阿娘,我并非故意气您,就算闭关几年,我还是会那样做。”徐燕川语气坚定,就是声音低了些,只不过这句话让段欣兰更是怒火中烧。
徐燕序的不解之意将眉目愁了许久。
徐燕宁面色又冷了几分。
徐燕淮则是无奈摇摇头。
同样的是,三人都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晨,你小子任性也得有个度啊,这看看你这个样子像话吗?五十杖打,你便好身受着吧,希望此事过后,你能成长些,莫要再如此胡闹!好好反思!”徐以天也是气得不轻,训完话后,转而去安抚着段欣兰的情绪后。
徐燕川沉默片刻后,缓缓抬起眼眸来,坚决的神色里多了几分祈求之意,开口讲话的语气无比认真:“我知错,也领罚,以及店小二他并没有死,救治无效已死的消息是假的,之后他会改名换姓活着,至于我当时的冲动之举,除了担心店小二会落入令寒戈手里会丧命以外,更多的原因是为了,为了阿铃。”
听到他最后的话,屋内几人都迫不及待想听后文了。
段欣兰平复下情绪,语气缓和了一丝后问道:“为了阿铃?这又是何意。”
“酒肆之难,原本与我,与阿铃并无任何关系,明明是他人下的手,却在大街小巷上所听到的谣言蜚语,全盘落在阿铃头上,我见不得,也听不得,她总是去到哪都要遭受这样的恶意与排挤。”徐燕川语气忿忿不平,脑子里忍不住想到当时,与江心银回去酒肆的路上,那些极为难听的说辞,入耳都会如针签似的地扎痛心尖,越说越气,“什么灾星,什么祸殃之人,全指着阿铃骂。”
屋内所有人又是一阵沉默,对于江心银的身世,对于她在江湖上的处境,徐家人都知道也是会心疼她,只是一百个人能生出千万张嘴,想堵也不知该如何下手。
徐燕川接着讲:“他们说,就算不是阿铃下手,也是被她害死的,甚至,有人说她为魔道之女必须死!”
徐燕川讲出这句话时,很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后槽牙,手里紧紧揣着拳头,他讲完停顿了一会后,带着些许失落接着道,“从小到大,旁人不知,那我还不了解她吗?还记得她只有八岁那年吗?阿爹带我与她离开临安城,出去玩玩,稍微不注意,便看到有人朝她扔鸡蛋,被同龄人砸石头,甚至有一回差点被推进河里溺死,若不是我与三哥及时发现,她可怎么办?她当时有多绝望?只是她每次面对这些恶意,一直都忍着受着,生怕给咱们徐家招惹麻烦,可我已经不止一次两次撞见她独自一人黯然神伤的样子,甚至是偷偷落泪的样子,我不信她不在意,也不信她不会难受,就算现在长大了,她习以为常了,可是,我没办法不在意。”
魔道之女必须死。
屋里众人其实刚才已经被这句话刺进心底,也对徐燕川的行为用意明朗了些许,他们都没有发表什么反驳言论,段欣兰长叹一口气低下眼眸来,轻声说了句:“铃儿,要是若希姑娘还活着,不知道得有多心疼。”
徐燕淮却还是有疑问:“这样的话,倒也是能理解,但是我还是纳闷,你这么做的用处在哪呢?”
“我就是想,做点能恶名远扬的事情,最好将恶臭的名声发扬光大,夺人目光,转移世人讨论的对象。”徐燕川说着,坚定的神色里藏了点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