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传来一阵温暖,周粟的手握上了宁堃的,握的很紧。
这些事情,宁堃都不知道,为什么,短短几个月,天翻地覆。
“大伯,我没办法收集证据,也没办法指正你,不然,我一定会告你滥用职权,”宁晚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放到宁志铭的眼前,顺带着也给自己父母和宁堃母亲看了一眼,“你们最近,是不是在找这个?遗嘱……”
“好了!”宁堃的母亲一下子慌了,“能不能停止这场闹剧!”
宁晚栀的爸妈也赶紧拉住她,也没有斥责她,只是对她摇摇头,让她不要再说了。
白事变成戏场,每个人都在围观着这场闹剧。
“宁堃,你在这装什么大孝子呢?你爷爷病了两个月,也没见你回来看过啊?”宁母指着宁堃的鼻子,“我还没说你呢,你找谁不好!找个……”
“方莲!”宁志铭拉着她,冲她摇头。
一片混乱,宁堃从一个完完全全的受害人,变成了不忠不义的死小孩。
宁堃忽然觉得好累,到底有多少事情,他不知道。
难道他真的是贤者,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辈子,他就只能念书了?
遗像前香炉燃尽,大敞的门外,刮来一阵风,吹散了香炉里的香灰,落在宁堃的脸上。
宁堃抬手抹去,松开周粟的手,转身为爷爷上香。
人死如灯灭,如蜡香燃尽。
三根香插进香炉,宁堃扶着地垫,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音。
当至亲全部叩头送别,他的灵魂就会得到安抚吗?
宁堃双手举起,一拜在地。
当一切化为灰烬,他的灵魂也会随之飘散吗?
宁堃直起腰,二拜在地。
当我们都化为尘埃,灵魂与灵魂,还能再次相聚吗?
三拜在地,久久无法起身。
如此,便能归还所有的因果,承受所有的恩惠吗?
身后传来纸张展开的声音,宁晚栀铿锵有力的念着爷爷就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封信。
[我儿有所成,有所不成。忠却不孝,为父理解。但对下弃之如履,实乃大错。我孙宁堃,大智者,胸襟之宽阔,我儿百年不可及。有此孙,乃是我的福气。
一去不归,此后百年,无法陪伴我三位孙孙身旁,实感无奈,年老死亡,无法避免。望以后三位孙孙顺风顺意,望我的堃仔,不要记恨爷爷。
此生有爱,毫无遗憾。
本人名下有两套房产与四十万存款,自本人去世后,转入宁堃名下,待宁晚栀长大成人,再进行分配。二楼杂物房的柜子中,有一对翡翠玉镯,以及一块玉牌,赠予周粟孙孙。
此去再无相见,堃仔,爷爷爱你。
宁忠绝笔]
宁堃久跪于灵堂前,伏在地上,不愿起身。
三拜之后,爷爷的灵魂,就会不再游荡,去到他想去的地方,他该去的地方。
那么,爷爷回来到他身边,进入他的梦里,最后与他相见吗。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开始往二楼走。
哈,这群混蛋。
“哥……”宁晚栀再次跪在了宁堃的身边,手扶在他的背后,“放手吧。”
又一只手,扶在了宁堃的背上,周粟跪在垫子上,烧了一把黄纸。
“……”
一百万次后悔,也换不回曾经的时光。
如果时光无法倒流,那么,请带着爱和恨,痛苦又快乐的生活下去吧。
宁堃掌心向下,抠住地面,紧紧握拳。
爷爷,一路走好。
两只手托着他的腰,扶着他起身。
遗像上,爷爷依然笑的开怀,只是人生永远定格,像电影的尾声。
周粟站了起来,面对着“亲朋好友”们,语气柔和,态度恭敬。
“灵堂之处,拜别过的人可以离开了,主家在顺喜山庄备了席,各位可以动身前往了。”
长舌之人依然有,只是看着宁晚栀的暴躁性子,也不敢大声喧哗。
宁晚栀的父母带着“亲朋好友”们出了门,安排他们上车前往酒店。
痛苦,挣扎,暴怒。
所有的情绪之后,宁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可能是某一个瞬间,宁堃感受到了无法逆转时光的无力感,便不想争了。
宁堃坐在遗像前,沉默的看着爷爷的脸。
刚刚怎么都不愿意看,现在怎么都看不够。
“爷爷明天火化,你还可以再见他一眼……”周粟也拉来一把椅子,陪他坐着,“我们还可以,再见一面。”
“……”
宁晚栀坐在地垫上,抬头看着他们,“哥,从今以后,我保护你。”
“……”
我该如何安于现状,接受这场弥天大谎。
“找到了吗?”
宁晚栀、周粟:“?”
宁堃眼睛一横,落到楼梯口,开口就让人恶寒,“妈妈。找到了吗?”
宁志铭夫妻两身影一顿。
这么多年,宁堃什么时候,喊过方莲妈妈。
“是在找这个吗?”宁堃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口袋。
这是刚刚宁晚栀塞给他的。
“它是周粟的了。”
言闭,宁堃直接将红布放在了周粟的手心。
“你疯了!那是你奶奶留给……”方莲指着宁堃的脸,点了半天,一个字憋不出来。
“……”
多么可笑啊,亲生的儿子,居然不爱自己的父亲。
还是对他极好的父亲。
不对不对,宁堃摇摇头。
他也不爱自己的父亲,但他是极差的父亲。
他也不爱自己的母亲,因为没有感情。
除了十月怀胎跟她脐带相连,宁堃找不出他们之间有良好供需关系的链接了。
好像爷爷,才是他的父亲,他的母亲。
给他撑腰,给他不输旁边的爱与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