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辛妮很是无奈，脸上又挂满了悲伤，“你别总这么说……”

“唐奶奶，辛小姐条件很好，自然能找到最好的，”宁堃尽量调解着，“急不得。”

说话语气和话术，宁堃都尽量柔和，学着周粟的模样，安抚着。

眼睛在病房里扫了一圈又一圈，就是没有看到相机。

唐奶奶又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辛妮，她不搭理，宁堃只是佯装认真的听着。

时间过得很快，宁堃抬手看了一眼表。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快十分钟了，再说下去，也不知道要到几点。

“唐奶奶，”宁堃出声打断，也顾不上客套话了，“下午的时候，我的相机留在这里。”

“对！”唐奶奶一拍手，“我就感觉我忘记了什么事，你提醒我了……”

“那我的相机在？”

“在对面的小孙子手上，”唐奶奶转着眼睛，想了一下，“个子最高的那个，他家的小孩个子是真高啊……”

感叹着，唐奶奶忽然又话锋一转，说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就请他来看了，他说会还给你的，还没有给你吗？”

“没有啊……”宁堃略微呆滞，下午那会儿，事情多，人多手杂，但是他确定没见过他，“他没有给我。”

“不应该啊。”

唐奶奶彻底被转移了注意力，拉着宁堃又站了起来，“走，我带你去问问。”

“啊……”宁堃哭笑不得的说道，“没事，我自己去吧……”

“没事儿！”唐奶奶将宁堃的手臂夹在腋下，完全不让他拒绝，拖着他往外走，“是我交给别人的，肯定是我带你去拿回来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再加上唐奶奶的坚决，宁堃也不推脱了。

只是病房门甫一打开，瞬间爆发出尖锐的哭嚎声。

宁堃一惊。

不过转眼，对面的门被大力拉开，孙春婷哭喊着跑了出来，“医生！医生！”

脑袋里一根线好像断开了，随之而来的，是浑身的震颤。

错愕的那一瞬间，已经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宁堃迅速将唐奶奶请回了病房，转身冲进孙爷爷的病房。

病房里心跳监护仪发出警报，心跳已经成为了一条直线。

宁堃忽然停住了脚步，脑海里又想起唐奶奶的话。

靠仪器活着，活死人罢了。

肩膀被撞了一下，医护冲了进来，他们开始给孙爷爷做心肺复苏。

护士将呆滞的宁堃退了出去。

孙春婷哭的站不住脚，跪坐在墙角。

像上次小豆进急诊那般，哭得撕心裂地。

“别哭了。”宁堃四肢麻木，僵硬的躲在她面前，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进她手里，“别哭了。”

宁堃又觉得自己好笑，别人的父亲命悬一线，他又有什么立场劝别人别哭。

“宁医生……”孙春婷哭喊着，说话断断续续的，“我只离开了一会儿，一会儿！我为什么要离开啊，我为什么啊……”

走廊的尽头冲进来两个人，孙春燕和孙春启飞奔着过来。

孙春婷像是找到了依靠，哭的更凶了。

“怎么回事？”孙春启颤抖着双唇，“刚刚还好好的……”

“都是你！”孙春婷指着他，哀嚎埋冤，“就是你说要讨论一下放不放弃，肯定是爸爸知道了，他不想拖累我们……都是你……”

孙春启手撑着墙，怒目圆睁，嘴唇张合，似乎想为自己辩解几句，最后还是闭上嘴。

手握成拳，狠狠捶在墙上。

哥哥在懊恼，妹妹在责备。

唯有孙春燕，不动声色的站着。

“别救了……”孙春燕站在病房门口，透过房门上的玻璃，看着里面医护忙碌的身影，“让他安稳的走吧，不折磨他了……”

从孙爷爷肺炎到现在，孙春燕一直陪着，见着他一点点显瘦，一点点的走向死亡。

“打电话，让昌明和小豆都过来。”

孙春燕站在病房前，前所未有的冷静，她静静地看着病房里面，伸手抚摸玻璃。

沉默中，留下一滴泪。

“我不要……”孙春婷哭喊着，“我不要！”

孙春婷跪着爬到孙春燕的旁边，抱着她的腿，手死死拽着她的衣角，“救救爸爸，救救他……”

“……”

“我已经没有丈夫了，我不能没有爸爸……”孙春婷哭着，说话毫无逻辑，“救救爸爸……我忍受不了死亡的苦……救救他……”

“小妹……”孙春启扶住孙春婷的肩膀，“小妹……”

孙春启想安慰，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一张嘴，眼泪先流了下来。只能扶着她，一声声念道，“小妹……”

“哥……你救救爸爸，救救爸爸……”

孙春婷的求救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发疯似的推开她的哥哥，漫无目的的转圈。

然后视线定格在宁堃的脸上，一个箭步，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她直直的跪在了宁堃脚下。

“宁医生，你救救我父亲……”孙春婷哽咽道，“你就看在……你就看在……你救救他……”

“孙女士……”宁堃本就是蹲着的姿势，她一跪，带的他也单膝跪地。

宁堃慌忙抓着她的胳膊，拽着她站起来，“你先起来。”

“我不……”

“起来！”孙春燕忽然转过身，单手拎起了她，指着她的鼻子说，“你给他留个全尸吧。”

“……”

孙春燕的眼神太过冰冷，她说出的话太过直白，孙春婷被遏制，发不出声音。

“你听见里面的声音了吗？你对这个声音不熟悉吗？”孙春燕紧咬着嘴唇，忍着哭腔，“它会按断父亲的肋骨……让他的尸体浮肿……你让他体面的离开吧……”

“……”

孙春婷垂下了头，直直的站在那里。

胸外按压机的声音，机器无情，冷冰冰的重复着一个动作，它不会有怜悯之心。

所有的哀嚎和哭喊，都融化进黑夜的沉默。

周粟匆匆赶来，气喘吁吁，“家属……”

刚站定，话还没说完，孙春燕直接说：“周医生，我们放弃抢救。”

2025.11.7 20:12 立冬孙景福逝 享年84周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