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一会儿,周粟跟徐医生一起进来了。
会议室里有一个大屏电视,周粟调出PPT,“主要是跟家属们说一下我们的整体治疗方案,不在病房内说呢,是因为家属们还没有给爷爷说明他的病情。”
此话一出,孙春燕眼睛瞥了眼她的大哥。
男人依然是一副威严的表情,不容反对的态度。
孙春燕无声的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周粟从各个方面,全面的讲解了治疗流程。
治疗分两块,一个身体上的,一个是心理上的。
身体上的治疗很笼统,只要就是姑息治疗,适当的时候减轻病人的痛苦。
而心理上的……
“这方面的治疗,不仅是对患者的,也是对家属的,”周粟说道,“因为,家属的心理,是会影响患者的心理的。所以,我们也希望家属配合。”
“怎么个治疗法?”孙大哥皱眉,声音威严,“你是说我们家属也有病?”
“主要就是,对您进行心理疏导,”周粟没有理会孙大哥的横眉冷对,而是更加柔和的说道,“不是病,是让家属放松,也是让孙爷爷放松。”
周粟为他解释了很多,可他似乎一点都没听进去,只是静静地听完,然后转身离开。
也不知道对这个方案认可还是不认可,只是草草的在文件上签了字。
其他几位家属要走的时候,周粟留了他们一下,“如果有问题,还可以再来问我。”
小会议室内,只有宁堃一直稳坐泰山,没准备离开。
家属陆陆续续都出去了,宁堃还坐在那里。
周粟侧眸看了他一眼,三言两语支走了徐医生。
轻巧的拉开椅子坐下,探头探脑的去看他,轻声问道:“宁医生怎么了?”
“他们还没有准备好。”宁堃叹了口气,“我一开始以为,李昌明至少是准备好的……”
宁堃愁容满面。
作为医生,见过那么多生死。
话虽如此,不过宁堃还是不会过多插手过多,他见过太多人悔恨。
悔恨自己没有跟亲人说他的病情,让他不明不白的离开;
悔恨自己没有适当的放手,让他轻松一点离开;
悔恨自己没有坚定的选择救他,让他多活一段时间再离开。
其实他们悔恨的不是自己的决定,而是痛苦亲人的离开。
总觉得会有更好地办法,总觉得会有奇迹发生。
更可怕的是,这种悔恨,会在病人最末期时,开始沸腾。
想要拼个你死我活,追求最后的生机。
可当濒临死亡,患者无法动弹的时候。
对外界最大的感知,就是“感觉”。
说玄乎一点,就是气场。
血脉相连,他们的痛苦,患者怎么又会感觉不到。
这种时候,患者也会悔恨。
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多活几天。
“刚来的时候都这样,”周粟脸搭在桌子上,侧头看向宁堃,“请相信我,我会开导他们的。”
“……”宁堃愁容不改。
“你要相信我!”周粟拎起白大褂的一角,贴在宁堃的手背,“你感受一下,我也是医生呢!”
心理医生,也是医生!
“……”宁堃挥开了衣服,眉头越皱越紧。
“宁医生?!”周粟坐直了身子,强行掰着宁堃的肩膀,逼着面对自己,“你看着我!我感觉我要先开导你!”
“不用……”宁堃不愿意看他,挣扎着想要挣脱。
周粟才不会让他挣脱,手下一用力,捏住宁堃的脸颊,不让他动弹,“宁医生,请你相信我,在我这里的病人,是不会带着悔恨离开的,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开导病人和家属。”
周粟的眼睛格外的认真明亮,不装的狗狗眼,那丹凤眼,也是好看的不行。
突如其来的霸道,可谓仙子的外貌,让宁堃愣在原地。
就那样静静地与他对视,感受着对方近在咫尺的呼吸。
周粟的眼睛清透,不带半点世俗的杂乱,阳光下,是明媚的琥珀色。
寂静的会议室内,突然冒出奇怪的心跳声。热人心烦。
肩膀和脸都被钳制住,宁堃无法挣脱,只能任由一切变得混乱,任由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近他的内心。
会议室门口传来走路的声音,宁堃猛然回神,慌乱的避开视线,“有人来了,放开我。”
周粟吓得手一松,后知后觉的开始不好意思,耳后根通红,“不好意思……心急了……”
“没什么……”宁堃手忙脚乱的站起来,有些晕头转向,“我先回去了……”
“啊……好……”周粟拍拍大腿,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你不是上班吗……”
“是是是……”周粟一拍脑袋,“差点忘记了……”
“我自己回去。”宁堃连续转了几个身,才踉跄着找到会议室的大门。
走廊很长,每走一步都能听见清晰的心跳声。
宁堃捂住胸口,心跳加快,倒是又头疼了起来。
记忆跳跃,如同一团迷雾笼罩住炙热的太阳,而那阳光早已不受控制的穿透云层。
宁堃不懂此间挣扎,只是觉得亢奋又痛苦。
走廊窗外,梧桐落叶,又是一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