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周粟待在一起的时候,总会忘记一些让人难受的事情。
他的身上就像是有特殊的磁场,而且,周粟很懂他,很多时候,不需要他多说,周粟也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做什么。
好像他们原本就认识。
可……不和他待在一起,那些烦心的事又会涌上心头。
宁堃放下宣传册,拉开抽屉,拿了一颗褪黑素。
睡觉不安稳,入睡难,梦多。
内心的焦躁不安,让他体内内火也重了很多。
宁堃舔了一下嘴唇的内壁,刺痛感瞬间蔓延,溃疡都长了几颗。
宁堃利用手机屏幕当镜子,摸上自己的嘴角。
今天是第一次对周粟笑嘛,不应该吧。
黑色屏幕里的人,眼窝深邃,嘴角向下。
好像天生一副绝情脸。
眼睛也是没有什么光彩,眼下的青黑展现着他的劳累。
宁堃伸手摸上自己的眼角,不笑也有好处,三十岁了也没有鱼尾纹。
只是这黑眼圈……宁堃想到了洗手台上的护肤品。
自从宁晚栀买来之后,宁堃从来都没有用过。
觉得没有必要。
可现在,宁堃坐起身,走到洗手间,拿起一瓶细细研读。
或许,他冰冷又无情的脸,给病人的观感也不好吧。
宁晚栀带来的东西挺有效果,第二天早上起来,宁堃顿时就觉得自己的脸干净明亮了不少。
眼下的青黑也淡了一些。
孙爷爷今天出院,宁堃一大早就赶去了医院。
家属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孙爷爷则坐在窗边的轮椅上,静静地看着窗外。
窗前鸟儿飞过,湛蓝的天空是它们最好的自由。
宁堃驻足于他的身后,同他一起看向那片天空。
“小宁……”孙爷爷的声音越发的嘶哑,也没有了往日的中气十足,“今天天气很好……”
宁堃蹲下身,半跪在孙爷爷轮椅旁边,看向孙爷爷越发消瘦的脸颊,“孙爷爷怎么知道我来了?”
孙爷爷手指向玻璃,“镜子看见的。”
透亮的玻璃倒映着病房内的场景,只有蹲下来,才能看见。
医院正对面是深色的大楼,比医院矮一些,深色的大楼搭配透明玻璃,就形成了并不清晰的“镜子”。
往日里,大家并不会注意这里。
所以,孙爷爷不是在看窗外的小鸟,而是借着“镜子”,在看自己的儿女。
以往,也有很多老人坐在这里,呆呆的看着窗外。
那个时候,还会有护工询问老人,在看什么,老人们总是不回答。
那个时候,宁堃总觉得,老人是没力气回答。
宁堃就着蹲着的姿势,看向窗户。
小小的“镜子”里,儿女们沉默的收拾着东西,偶尔还会有人擦泪。
而其他的儿女就会推搡着擦泪的人,让他出去。
然后回头,用试探的目光看向孙爷爷。
看到他面对着窗户,才暗暗松一口气。
他们以为天衣无缝的隐瞒,其实孙爷爷看的一清二楚。
那么,那些老人,不说话的原因,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没力气,还是在想,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儿女如此悲伤。
“小宁……”孙爷爷再次开口,“我很久……没看见……小豆了,他怎么了?”
“……”
“是不是闯祸了……他这个小孩……”孙爷爷自顾自的说着,“我那天,听见外面有喧闹声,是不是小豆……”
“不是,”宁堃说了违心话,“那天是别人,这都工作日了,小豆说不定是上学去了。”
“是吗……”孙爷爷转头看向宁堃,双眼无力,“上学去了……”
“是……”
“好。”孙爷爷点点头,也不再询问。
善意的欺骗,到底是为他好更多呢,还是欺骗更多呢。
宁堃低下头,静静地陪伴在孙爷爷的身边。
“宁医生,”护士慌忙的跑了进来,“林主任找你。”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宁堃的陪伴。
孙爷爷拍拍他的手,“去忙吧……”
“嗯……”宁堃站起身,刚踏出一步,又忍不住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孙爷爷。
最后还是走了回去,双手握上孙爷爷的轮椅把手,将他推到儿女身边,“家属,不要把家人丢在一边。”
数道诧异的目光聚集到宁堃的身上,还有孙爷爷惊喜的目光。
好像收拾东西或者收敛情绪的时候,家属总喜欢把病人推到窗边,美名其曰看看外面的场景。
可病人怎么想的呢,他们会不会只是想看见家人。
就算不说话,就那样看着他们。
在仅剩的时间里。
“啊!谁把我们亲爱的外公推到那边去的!该打!”李昌明最先反应过来,佯装怒气,跑到孙爷爷身边,“揍他们。”
“哎呀,”家人们都收敛情绪,配合着李昌明的演出,七嘴八舌的。
老朽如枯木的脸颊上,漏出了浅浅的笑容。
宁堃也跟着笑了一下,随后走出病房,去了主任办公室。
“老师,你找我。”
“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师?”林主任有些无奈,“跟你说的都不听了,就知道你在孙爷爷那里。”
“……”
“喊你来不是要说你,”林主任递给宁堃一个文件,“法务部给的,你看一下,后面如果要出庭的话,不要说错话。”
“好……”宁堃接过了文件。
宁堃倒是忘了,还有这一茬。
“还有,”林主任又说,“我听说,孙爷爷要去的疗养院,也是长留,你那个朋友……”
“老师,孙爷爷是自主选择。”
“我知道,但是孙爷爷住在那里的话你……”林主任突然顿住,又摇摇头,“算了,你尽量少去。”
“哦……”
少去,就等于,可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