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癌药烧心,本可以稍微舒服一些的度过余下的生命,却还是落得一个痛苦的死法。
见周粟靠着门也不说话,宁堃脑海里胡思乱想了一阵,随即发问,“所以……你跟我说,是想让我给你们做证?”
“不是啊,”周粟展颜一笑,“你能证明什么?我就是来给你送花的,顺带跟你说一声。”
“……”
“宁医生吃饭了吗?”
“没有。”
“那一起下楼吃饭?”
“不用……”
两个人就这样傻乎乎的站在门口一来一回,站的宁堃腿都有点麻。
“是宁医生把我塞进黑名单的吧,”周粟眉毛一扬,不着痕迹的努嘴,“我也没做什么……”
“……”宁堃冷着一张脸不说话,从一开始就莫名的感觉他在……撒娇?……
想法刚产生,瞬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不喜欢男人撒娇。
宁堃不着痕迹的抖了一下,“吃什么?”
周粟笑的眼睛弯弯的,灿烂极了,“炒饭怎么样?”
宁堃眯着眼睛打量他,无奈道:“皮肚面吧。”
“没问题!”
小区附近有很多吃的,除了夜市,也有正经店面。
宁堃在这里住的久,自然知道哪家好吃。
因此,在选择餐厅的问题上,周粟没有太多发言权。
“你常来这里吃吗?”周粟拆开一次性筷子,两只叠在一起搓了搓,“我经常路过这里,就是没进来过。”
“不经常来。”宁堃随手拆开一双筷子,挑起面条。
一个人住的好处就是自由,坏处就是懒得做饭。
再加上本身工作就忙,宁堃的三餐基本都依赖医院食堂,偶尔吃这些,换换口味。
“那你在这住了多久了啊,我看你对这里很熟悉。”周粟挑着面条,也不吃,筷子伸在里面搅合,“你一个人住吗?也不知道这附近哪家的水果……”
“……”宁堃咽下面条,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周粟。
衣服款式永远是新潮的,头发永远是搭理好的,脸蛋永远是漂亮的,这张嘴也是永远闭不上的。
虽然只见了两次,但是此刻,宁堃对他已经有了深刻的认知,“周先生,食不言寝不语,您人口普查工作?”
“哦……”
周粟撇嘴,五黑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看起来又委屈了。
“……”宁堃忍不住握拳,“别对我撒娇。”
“嗯?”周粟挑眉看他,满脸无辜,眼睛还忽闪忽闪的,“我没撒娇啊?”
“你眼睛生病了?”
“是啊,神医啊,”周粟面上露出赞许,连着问道,“我有点干眼症,宁医生你好厉害,一看就知道!”
“去眼科挂号吧,让他们给你开点眼药水,要不然眼睑按摩。”宁堃说的一本正经。
而病人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宁医生,我有跟你说吗,我总觉得你很眼熟,感觉在哪里见过你。”
那双眼睛哪有什么干眼症,明明亮晶晶的。
宁堃盯着他的眼睛,有一瞬间恍惚。
熟悉……
“之前一直想不起来,现在想起来了,”周粟放下筷子快速翻动手机,又将手机递到宁堃面前“你看,当时你们医院临终关怀刚建好的时候,我去了,拍了张照片,正好拍到了你。”
手机屏幕上,正是临终关怀小楼的花园。
花园里,宁堃驻足回望,打量着小楼。
拍照距离挺近的,宁堃在正中间,脸也很清晰。
就是……
“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宁堃盯着照片,“你记性这么好?”
“本来我也不记得的,”周粟将手机放到桌上,“刚刚你说那句话我就想起来了。”
“什么?”
“那天,我本来是去参观学习的,结束的时候,正好碰到你跟家属说,”周粟端起宁堃的架子,板着张脸,神情严肃,学的有模有样,“流泪不止,可能是沙眼了,畏风又畏水,你可以去眼科看看,给你开瓶眼药水。”
说完,周粟咯咯直笑,“那个家属的脸都绿了。”
“……”宁堃汗颜。
他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得有好几年了。
那个时候,他只是隐约猜想,那里是临终关怀的院楼。
实际上,他并不知道那是,只是觉得这楼还挺漂亮的。
所以,他天真的以为,那个家属就是单纯问他,为什么会忍不住流泪。
病例上的生理上的,而非心理上的那种,所以他才会说出这种傻话。
“这顿饭我请,”宁堃蹭了下鼻子,“你把这件事忘了吧。”
“没问题!”
玩笑一开,周粟反而安静了。
也不说多余的话,安安静静的吃着自己的面条,偶尔看看手机。
家门口,两人即将分别。
周粟突然拉住宁堃,眼神异常诚恳,“宁医生,我没有任何恶意,我所做的不期望所有人理解,只是希望宁医生不要厌恶我的工作,临终关怀对有些病人来说,并不是坏事。”
“……”
宁堃不是不接受临终关怀,他是不接受周粟这种做法。
治病救人是救人,让人选择没有痛苦的死去,也是一种救人。
但是他不想临终关怀多次出现在病房,让本来满怀希望的病人产生消极的情绪,从而轻易放弃。
放弃生命,是下下策。
轻易放弃,也就会轻易后悔。
人们总是在痛苦中匆忙决定,等到真正可以平和无痛的等待死亡之时,那匆忙间的决定,就会演变成后悔。
而后悔的代价,是所有人都承担不起的,包括他自己。
“不让你进医院,是想让病人多点希望,”宁堃与他对视,看着他眼里的波光,宁堃绷着脸,像在医院里那样,平静又冷漠,保持着理性的形象,“就像高考的时候,家长不愿意看到复读机构,在高考考点拉横幅宣传,病人的家属,也不愿意看到生命的终点,他们需要希望,需要坚持的信念。你懂我意思吗?”
我们正在努力,而你这样的宣传,寓意不好,也会让病人轻易放弃,追寻最原始的平静。
“我懂,”周粟点头,“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医院我不会再去的……不过……我们可以做朋友吗?这是做朋友。”
“……”宁堃犹豫了。
与第三方机构拉扯不清,只会招来非议。
“只是个人之间,”宁堃盯着他的脸,忍不住暗暗叹气,他又在撒娇了,“可以。”